傅霜知臉上嘲諷褪去,笑著搖搖頭,“無妨。”
笑著笑著,神情又沉下,嘲諷重新浮上面容:“總要給圣上一個安心訓斥的理由。”
鹿野歪頭,有些不太懂。
傅霜知見狀便笑,摸摸她的頭。
“總之你放心,我有分寸。”
鹿野聽了,便也點點頭,不太擔心了,她知道傅霜知不是頭腦糊涂的人。
而且無論如何,能走到這一步就已經很好了。
想了想,鹿野又問:
“那你現在要離開嗎?”
聽傅霜知這樣說來,傅家其實還沒有完全平反,恐怕正是需要傅霜知的時候,那么他還有必要繼續待在這里,當個普普通通的大夫嗎?
而且現在,好像也不太需要傅霜知繼續留下了。
他總結出的那套防治方法,這些天里,他絲毫沒有藏私,無論是在京城,還是在各個流民安置點,他都毫無保留地教給了當地的大夫們,雖然疫病還有些反復,但大差不差,有他教出來的那些大夫在,傅霜知現在離開也是可以的。
誰知傅霜知卻搖了搖頭。
“我為何要離開?”
他微笑著道。
鹿野歪頭看他。
傅霜知又摸摸她的頭,微笑:
“你沒聽見外面百姓們如何說你我的嗎?”
鹿野眨眨眼,點頭。
她當然聽見了。
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各個流民聚集點,除了最初災民們會有些戒備,待知道他們確實是來幫助救治他們后,這些可憐的人們對便給了他們唯一能夠給的東西——發自內心的感激。
即便是鹿野這樣一到新地方就sharen立威,兇名太重的,在明白她所作所為是真心為他們好后,這些老百姓便也真心地感激她,哪怕有些人不大敢靠近她,卻也會在她路過時遠遠地看著,遠遠地行禮。
更不用說傅霜知了。
這些天來,“知知姑娘”的形象可謂深入人心。
沒有如鹿野這般動不動就sharen,還年輕貌美,一襲白衣,更要緊的是醫術高超,滿腔仁心,不怕臟不怕累,給哪怕最卑賤最窮苦的流民治病時都一視同仁。
雖然面色冷淡,但大家都知道知知姑娘面冷心熱(天大的誤會)。
所以“知知姑娘”的名聲和大眾喜愛度,可比鹿野還要高。
比如那位一心想給自家孫子娶到“知知姑娘”的老婦人,就是一大佐證。
“這還只是開始。”傅霜知看著鹿野,笑著說道。
鹿野愣了下,隨即了悟。
是啊,這還只是開始。
如今京城也好,各個流民聚集點也好,人群都是封閉的,所以她和傅霜知的名聲還沒有散開,但等到疫情解除,這些受過他們恩惠的人,嗯——整整近二十萬人,全都恢復正常生活之后呢?
鹿野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突然瞪大眼,嘴也沒把門,一下子禿嚕了出來:
“我們不會上歷史書吧?!”
傅霜知微微思索,懂了她的意思,“留名青史?”
鹿野猛點頭。
想想啊,他們救了這么多人,這么多人總有人會念著他們的好,然后他們的故事就流傳下去,然后說不定幾百幾千年后,歷史書或者民間傳說里,還流傳著她和他的故事?!
想到這里,鹿野忽然覺得有些熱血沸騰了!
傅霜知便笑,又摸摸她的頭。
“你傻啊?”
“朔方之圍,就足以讓你留名青史了。至于這些——”
他的笑容收斂了一瞬。
雖然聽著可能有些奇怪,但救活二十萬人的功績,和守住朔方的功績——可以說完全不值一提。
起碼從政治的角度來說。
守住朔方,是守住了大魏領土,是讓大魏免于落入他族之手的大事。
而救活這二十萬流民
除了這二十萬流民在意,又有多少人在意呢?
起碼前世,當他回到京城時,就從未聽說過這二十萬流民之事。
他們死了,當政者會在意,在意的是隨之而少的賦稅,但除此之外,似乎也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有這個數字越積越多,越積越多,多到這個王朝再也無法承受,多到那些卑賤如草芥的人們再也無法承受,這一根根草芥的重量,才能壓垮那金玉堆砌的王朝。
而那需要太久太久。
所以如今,還是讓他們活著好。
活著才有作用。
活著才能讓她,還有傅家的名聲遠揚。
此時的她和傅家都需要這個名聲。
傅霜知微笑,牽起眼前還有些傻傻想不明白的人的手。
“走吧,沽名釣譽,不,救死扶傷去。”
雖然他是沽名釣譽,但他知道,她是真正的救死扶傷。
那么那些贊美和民心,就全是她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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