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周末的下午,顧辰翊在看一份新到的《兵器知識》,予樂在旁邊安靜地畫畫。忽然,她停下筆,看著畫紙,輕輕“啊”了一聲,帶著一絲沮喪。
“怎么了?”顧辰翊從復雜的火炮結構圖中抬起頭。
予樂有些不好意思地指著畫紙上父親腿部的石膏:“爸爸,你的石膏,我畫不好它的質感。它看起來……太光滑了,像雞蛋殼,不像真的。”
顧辰翊饒有興趣地放下期刊,他被女兒追求“真實”的執著打動了:“那你覺得應該是什么樣的?”
“應該……有點粗糙,像我們學校沙坑里的粗沙子,”予樂認真地描述著,努力尋找著合適的詞匯。
“上面還有醫生叔叔寫的藍色的字,筆畫有點暈開;和……和王叔叔、李叔叔他們來看你時,簽的名字,字的深淺都不一樣。”
顧辰翊笑了,他把受傷的腿輕輕挪動了一下,找到一個更便于觀察的角度,招呼女兒:“來,你靠近點看,摸摸看也沒關系。”
予樂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伸出小手,像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般,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觸摸了一下那堅硬的石膏表面。
冰涼的、略帶顆粒感的粗糙觸感從指尖傳來。
她又湊近了些,鼻尖幾乎要碰到石膏,仔細看了看那些藍色墨水的簽名和祝福語,注意到墨跡在不同材質上的滲透差異。
“看清楚了嗎?”顧辰翊溫和地問。
“嗯!”予樂用力點頭,像是獲得了什么重要的情報,迅速跑回畫板前,重新拿起筆。
這一次,她換了稍軟一些的4b鉛筆,用側鋒輕輕掃過紙面,營造出石膏的粗糙感;用更細膩的線條和不同的力度,努力去表現石膏那種獨特的質地,甚至仔細地勾勒出那些簽名或深或淺、或連貫或斷續的輪廓。
顧辰翊看著女兒專注的、微微抿起嘴唇的側臉,看著她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紅的指尖,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暖流。
他發現,在這個安靜得有時會被忽略的女兒身上,有著一種驚人的耐心、對細節的執著和一種近乎本真的藝術敏感。
這種品質,與他熟悉的軍事地形圖中要求的高程精準、與妻子實驗數據中追求的毫厘不差,在精神內核上何其相似。
只是,他們各自用不同的語在表達對世界的認知——他用命令和地圖,妻子用公式和數據,而女兒,用的是色彩和線條。
晚上,予安放學回來,帶著一身汗水和陽光的氣息,興高采烈地講述著白天在學校的見聞,以及他又在軍事興趣小組里如何“優化”了“炸藥包”(沙包)投擲的“戰術動作”。
顧辰翊聽著,眼神里帶著父親的驕傲,適時地給予專業的指導和毫不吝嗇的贊許。
而當予安像一陣風似的講完后,顧辰翊也會自然而然地轉向一直安靜坐在沙發角落,仿佛隱形了的予樂,聲音會不自覺地放得更柔和些,問道:“樂樂,今天畫了什么?給爸爸看看好嗎?”
予樂便會把自己的畫本遞過去,有時還會小聲補充一句:“這張……畫的是你下午看書時的樣子。”
顧辰翊看得很仔細,比他審閱作戰方案還要專注。他會指著畫上的某個細節,比如光影的交界處,問:“這里的光影處理得很好,明暗過渡很自然,你是怎么觀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