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研究所后,陸云瑤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她常常想起丈夫在病床上仍堅持閱讀的樣子,想起兒子電話里強作鎮定的聲音,更想起女兒那雙安靜觀察、善于發現美的眼睛,和那幅貼在父親床頭、畫著“小太陽”的素描。
這些畫面,都成了她前進路上溫暖而堅定的力量。
在后續寫給陳教授,詳細匯報工作進展和后續計劃的長信末尾,她添上了這樣一段發自肺腑的話,其中也融入了她對女兒成長的感悟:
“……陳教授,此次因家事短暫離所,歸來后我更深切地體會到,生活與科研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題。
正是這些看似會‘耽誤’工作的生命瞬間——家人的病痛、孩子的成長、夫妻的牽掛——讓我們得以從繁復的數據和公式中暫時抽離,回歸到最本真的人之常情。
這些體驗,非但不會消磨科研的意志,反而像一次次的淬火,讓我們更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為何而奮斗,腳下的根基何在,前行的方向所指。生活的重量,最終會轉化為思想的厚度和創新的動力。
就像我小女兒予樂的畫,她的色彩和線條或許簡單,卻往往能捕捉到被成年人忽略的、生活最本真的模樣,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深刻的‘觀察’與‘發現’呢?”
信的結尾,她用工整而有力的字跡,鄭重地寫下:
“因為愛,所以我們更加堅定;也因為被愛,所以我們勇往直前。”
陸云瑤返回研究所后,家里的節奏似乎悄然發生了變化。
顧辰翊的腿傷需要時間愈合,他不得不暫時放下營里繁重的事務,在家休養。
這段被迫慢下來的時光,反而成了他與孩子們,尤其是與予樂之間,一段格外珍貴的親密期。
白天的營區大院,少了顧辰翊雷厲風行的身影,卻多了一份由孩子們帶來的生機。
予安依然是那個精力充沛的“孩子王”,放學后常常帶著一群小伙伴在院子里“演練”從父親那里聽來的戰術,用木棍當槍,土堆當掩體,聲音洪亮,腳步咚咚,驚得樹上的蟬鳴都歇了片刻。
但每當他們吵鬧著跑過自家樓下時,予安總會下意識地放低聲音,像個訓練有素的小通信兵般回頭望一眼爸爸書房那扇敞開的窗戶,確認沒有打擾到父親休息。
而予樂,則成了父親病榻前最安靜的陪伴者。她不像哥哥那樣會用語表達關切,也不像母親那樣能處理具體事務。
她的方式,是無聲的觀察和細膩的描繪,像一株溫和的藤蔓,悄然纏繞在父親這段略顯孤寂的時光里。
顧辰翊的書房臨時搬到了一樓向陽的客廳,方便他活動。
每天下午,當西斜的太陽透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被切割成菱形的溫暖光斑時,予樂就會搬來她的小凳子,坐在離父親不遠不近、剛好能看清他側臉輪廓的地方,攤開那本厚厚的素描本。
她不再僅僅畫想象中的場景,而是開始真正地“寫生”,對象就是她正在養傷的父親。
她畫父親靠在躺椅上閱讀《軍事學術》時微蹙的眉頭,那眉頭像是一座小小的山丘,藏著許多她還不懂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