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程恬,喧鬧的院落重歸寂靜。
崔行之領著還在抽噎的崔衡離去了,美其名曰“管教”。
孩子的哭鬧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層層疊疊的屋宇深處。
程玉娘被丫鬟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慢慢走回內室。
屏退了其他下人后,她臉上強撐的從容瞬間垮了下來,扶著酸脹的后腰,重新靠回軟榻上,疲憊地長吁出一口濁氣。
心腹丫鬟云袖一邊為她墊好靠枕,一邊心疼地低聲說道:“娘子,三娘子說得對,您身子重,又是何苦親自出來一趟?從您有了身孕,這二房的人就沒讓您消停過一日。
“今日這事,瞎子都看得出來,分明是那起子黑了心肝的小人,見您近日身子不適,故意挑唆著小郎君來鬧您,就是想惹您動怒,傷了胎氣,她們才好稱心如意!”
程玉娘閉上眼,揉了揉額角。
丫鬟說的這些,她又何嘗不知,連大夫都提點她要少思少慮,才對腹中胎兒健康,可程玉娘實在身不由己啊。
她扯出一抹苦笑,自嘲道:“云袖,你說,我當初是不是被崔行之那副皮相和家世給騙了?”
她當初還以為,這是一門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事。
清河崔氏,百年望族,尚書府的門第,聽著多風光顯赫。
誰承想,她竟是跳進了這么一個火坑,實在是被崔行之那副人模狗樣給騙了!
都道崔尚書家風嚴謹,子弟規矩。
是,崔行之家里是沒擺著明面上的姬妾,可房里那幾個早生了孩子的侍婢,除了沒個正經名分,跟妾有什么分別?一個個仗著有子女傍身,眼睛都快長到頭頂上去了!
程玉娘怨憤地說道:“你可還記得,大婚第二日,我剛敬完公婆茶,他便領著那幾個庶出的孩子來給我磕頭,口口聲聲說‘以后你就是他們的母親了’。
“我……我當時心都涼了半截,嚇得差點失態,還得硬裝出笑容來接納,若表現出一絲不滿,便會被說是小氣善妒,不容人!”
程玉娘久久地咽不下這口惡氣,越說越恨,甚至哽咽。
嫁人前,母親李靜琬總是耳提面命,說高門大戶的夫人難為,要平衡各方,要寬容大度。
程玉娘當時年少氣盛,只覺得母親是小題大做,她沒見母親使什么手段,侯府后院不也打理得井井有條?
如今她親身經歷了才明白,不是高門宅斗不兇險,而是她母親手段足夠高明,又接連生下嫡出子女,地位穩固,才壓得住那些魑魅魍魎魎,將長平侯府的后院打理得表面風平浪靜。
云袖心疼地看著自家主子,連忙替她輕輕按揉著肩膀。
她勸道:“我的好娘子,您如今最要緊的是養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小郎君,只要有了嫡子,任誰也不敢再輕慢您,連崔尚書也會為您撐腰的。
“萬事都以您和腹中孩兒為重,那些糟心事,暫且放一放吧,何必為那些不相干的人動氣,不值當啊。”
云袖不斷勸慰,又遞上一碗溫熱的安胎藥。
程玉娘接過藥,卻沒有立刻喝,只是用一只手持著,另一只手輕輕覆上自己隆起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