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恬從程玉娘房中告辭出來,由丫鬟引著,沿著抄手游廊往外走。
剛拐過一個彎,斜刺里突然沖出一個穿著錦緞的男孩。
他不偏不倚,直直撞在程恬腿上,隨即自己向后跌坐在地,“嗚哇”一聲大哭起來。
幾乎是同時,旁邊立刻涌出奶娘、丫鬟,一臉驚慌失措地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哄著:“我的小祖宗,摔著哪兒了,快讓我看看!”
那陣仗,倒像是程恬憑空出現,攔了這孩子的路一般。
程恬腳步一頓,穩住身形,冷眼瞧著這一幕。
這男孩,想必就是崔行之那個最得寵的庶長子了,她看得分明,他是瞅準了撞上來的。
在這深宅大院,一個錦衣玉食的小主子,身邊跟著這么多下人,豈會無故亂跑撞到生客?
分明是有人指使,或是想借機生事,擾得程玉娘不安生。
程恬不動聲色,對身旁的松蘿低聲道:“去告訴姐姐,外面無事,不過是孩子頑皮摔了一跤,請她安心歇著,不必出來。”
松蘿會意,連忙轉身往回走。
程恬則站在原地,目光平靜得冷漠,看著那孩子在地上蹬腿哭嚎,哭聲震天響。
那男孩原本哭得賣力,指望引來更多關注,卻發現眼前這個陌生的漂亮姨姨,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那眼神不像府里其他人那樣或討好或畏懼,既不哄他也不扶他,讓他心里莫名有些發毛,哭聲不由得漸漸小了下去,變成了抽噎。
他自覺失了面子,抬起淚汪汪的眼睛,惱羞成怒地指著程恬,對奶娘哭嚷道:“她撞我,她是個壞人!我要告訴阿爹去!”
程恬聞,淡淡一笑:“哦?你去告便是。我倒要看看,堂堂崔氏公子,即便是庶出,也該知書識禮。這般年紀,連路都走不穩,撞了人反倒誣賴,哭鬧的本事倒是不小,也不知平日是如何教養的。”
她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只見一個穿著藍衫的青年男子快步走來,正是崔行之。
他顯然是被人急匆匆叫來的,神色不悅。
崔行之先是看向兒子,質問道:“怎么回事?誰惹衡兒哭了?”
那奶娘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撲過去哭訴:“郎君,您可來了,這位……這位不知是哪家的娘子,撞倒了小郎君,非但不賠禮,還出譏諷小郎君沒教養,您可要為小郎君做主啊!”
崔行之皺了皺眉,看向程恬,語氣還算客氣:“這位娘子是?”
程恬行了一禮,姿態從容不迫:“妾身程恬,長平侯府三女,程玉娘是我嫡親的姐姐。今日特來探望姐姐,不想初次登門,便‘驚擾’了貴府公子,實在抱歉。”
崔行之愣了一下,立刻回想起了程玉娘那個嫁了寒門武官的庶妹。
他看看地上已經止了哭聲、正偷偷瞅著他的兒子,又看看神色坦然的程恬,又想到懷孕正難受的程玉娘,哪里還猜不到這是怎么回事。
他板起臉,對著那奶娘和其他下人呵斥道:“混賬東西,怎么看護小郎君的,要你們何用,還不快把小郎君帶下去!”
那奶娘沒想到崔行之會是這個反應,頓時嚇得面如土色,連連磕頭求饒。
這時,那小男孩崔衡卻跑過去抱住崔行之的衣角,撒嬌道:“阿爹,不關她們的事,是衡兒自己不小心,你別罰她們。”
他本意是想賣個好,顯示自己“善良”,卻不知在這等門第,尊卑分明,主子可以仁慈,但下人-->>失職是鐵一般的事實。
他越是求情,越顯得這些下人挑唆主子,恃寵而驕,罪加一等。
崔行之見兒子如此不懂事,更是惱怒:“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看來平日真是把你慣壞了。來人,把這幾個不盡心的奴才拖下去,各打二十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