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信看著宋湘寧久久望著宮門外,輕輕道:“娘娘,外頭風大,您自生了小殿下后身子便一直虛著,恐吹久了惹風寒上身。奴婢扶您回去吧。”
宋湘寧也不語,只默默地點了頭。走了不知多久,她長吁一聲:“幼時聽母親說,世人皆有難處。光景不好的,有一番潦倒困苦的難處;但那光景好的,自也有不為外人所知的苦楚。然而若將富人家的不足說與窮人家聽,他們是如何也不會信的。初聽母親詞語,本宮只是一笑了之。如今再細細回味,才知昔日母親所說,字字為真理。”
雪信面上有些不寧,踟躕一瞬,才掂量著道:“外人雖不能體會內里的不易,但手足之間有血脈相連,定然能惺惺相惜。”
宋湘寧苦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良久,方緩緩吐出幾個字:“但愿如此。”
清冬晝短,天邊的霞光旖旎不過一瞬,明月已然高懸在了碧落之中。夜色漫過了紫禁城的瓊樓玉宇,一抹皎皎星光柔柔地落在了宜華宮前,如織如練。待到燭光漸收,朝霧復起,又是新的一天。
晨起梳妝,見籬落手中拿起一枚累絲金鳳釵,宋湘寧道:“換了那支白玉的吧。今日要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素雅些為好。”
雪信端了水進來,口中道:“娘娘,宜華宮的宮人不多,現而蘭若姐姐又走了,咱們要不要從尚宮局再調些個人來?”
宋湘寧瞟她一眼:“是嫌你們幾個人分擔的太多,叫累了么?”
雪信面上一紅,微窘道:“娘娘折煞奴婢了。今個一早六局那里有姑姑來問,奴婢拿不定主意,因而來請娘娘的示下。”
宋湘寧轉著指上的靈芝紋戒指,忽而一嘆:“罷了,你掌掌眼,挑幾個眉眼間老實些的,只叫他們在外院伺候,不許進屋來。”
雪信忙應吩咐去了。宋湘寧從妝臺前緩緩起身,揚聲道:“備輦,去坤寧宮。”
宮輦沿著長街一路緩緩而行,未幾,便徐徐落在了坤寧宮前。門前的小太監見到玥昭容來此,行了禮后忙要通傳,宋湘寧卻揚手道:“不必擾了娘娘靜養,本宮自去請安便是。”
方踏上廊前玉階,便聽得殿中一陣清婉曼然之聲,如鶯啼燕語裊裊傳來。宋湘寧腳下微頓,旋又端步如常,扶著宮女的手款款入殿。
皇后仍是倚坐在床上,只是憔悴的病容較往日多了幾分欣然。一個黃衣女子背對著門前坐在皇后身側,單從那道纖柔倩影便可看出,定是個月貌花容的佳人。
宋湘寧心里已有幾分猜度,行禮如儀道:“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柔聲叫起她,又命人賜座上茶。
那女子隨之回身,宋湘寧顧其容色,心下方暗嘆所思不錯,果真是高門大戶養于深閨的嬌嬌小姐。
后世有詞句極為貼合,姑且一用。其曰:芳容初露,麗姿肇現。杏臉桃腮,玉骨冰肌。露目漣漣如清漪,秋波純純似皚雪。嬌稚不通世故,天真不諳人情。笑語人未至,晏聲俄而聞。
“原來你就是玥昭容呀。聽說皇上跟寵愛你,我在家中時就聽過你的名聲了。”她笑嘻嘻道。
宋湘寧面上微有尬色,一時竟不知道回什么。還是皇后輕輕斥了她一下:“汐兒,不得胡。還不快見過玥昭容。”
虞瀾汐聽長姐責怪倒也不惱,仍是笑盈盈的,過來給宋湘寧行禮道:“汐兒見過玥昭容。”
宋湘寧忙起身扶住她,溫然道:“虞姑娘不必多禮。”
她笑向皇后道:“從前多聽娘娘提及家中幼妹,語間很是疼愛。今日一見,果然如娘娘所說一般玲瓏可愛。臣妾見了,也是歡喜得不行。”
皇后含笑點頭,嗔道:“你抬舉這丫頭了。她素來在家中野慣了,這以后進了宮中還不知要鬧多少笑話。你還要多提點著她才好。”
虞瀾汐眼波流盼,俏生生道:“從前在家中爹娘就常常叮囑汐兒,本以為到了姐姐這里能好些。誰知姐姐竟比母親還要嘮叨,真真是把汐兒當作無知孩童了。”她吐了吐舌頭,頗有不滿之狀。
眼前少女不過將笄之年,身上盡是青春韶華的明媚朝氣,亦有著此年歲最美好的純粹。而這,是闔宮之中,上至嬪妃,下至宮女,都獨獨缺少的那一份性情。故而眼下即便是做著頑皮的神情,也并不讓人覺得違和生厭,反更添了些許純真嬌憨之意。只是不知這抹春色,在寂寂宮闈下,能存于多久呢?
宋湘寧接過宮女奉上的茶,龍井的清香裊裊落入鼻中,她淺笑道:“不知虞姑娘可去拜見過皇上了嗎?”
虞瀾汐攪弄著手中的繡帕,甚有些無聊之狀:“皇上日理萬機,連姐姐連日來都不能見上幾面,我就沒機會得見天顏了。”
皇后面上和婉:“汐兒進宮尚未有幾日,皇上傳了話道進來朝政繁忙,不急于拜見。等過些時日再拜也不遲。”
虞瀾汐嬌唇一撇,氣鼓鼓道:“皇上若是真朝政繁忙,怎么還能得空去璟元宮和宜華宮呢?想來皇上是不重視姐姐和汐兒罷了,才拿這些扯了幌子作借口呢。”她輕輕哼了一聲。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