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忙著撇清自己,難得與意貴妃聲調一致,附聲道:“皇上,意貴妃此在理。非嚴刑不足以畏民,非明法不足以除奸。今朝禍事既出,必要懲一警百,方可肅明宮紀,生蔚然之風。”
瑾修儀面露不懌,微有訾議:“因此穢事反倒抄檢六宮,若再驚動了太皇太后與皇后娘娘,有違鳳體不說,更是難登雅面-->>。倘或因是之故大動干戈而致宮闈內廷之事流傳于外,惹得臣民眾口紛紜,豈非徒增是非。況且眼下玥寶儀身懷龍嗣,如此興師動眾,恐怕也讓龍胎不得安穩。”
宋湘寧眸光轉淺,心中一悸,實有動容之色。細論此事,本不與瑾修儀相干,卻難為她有心顧念自己。
她方欲出,但意貴妃卻并不肯退讓:“正因是穢亂宮闈之事,才更不能輕易放過。否則瞞得一時簡單,瞞得一世卻為難事。今日舉宮查處,凡有端倪者嚴懲不貸,即便有風聲透出,臣民們也只會贊皇上御下嚴明,行圣君之道;但若就此聽之任之,難保不會養癰遺患,來日更生內廷之亂,外朝之禍。”
她起身行了一禮,口中懇切道:“皇上,臣妾德薄才疏,不敢妄議圣斷行揣冒昧之事,惟求替皇室蔚風略盡綿薄之力,方不負臣妾手中所持鳳印,若非如此,臣妾實在惶對皇上與皇后娘娘殷殷之期。瑾修儀之臣妾雖不敢盡認,卻也不乏有理之句。臣妾以為,為保太皇太后與皇后娘娘能靜處安身,六宮嬪妃安居如常,搜籍檢括之時可避開慈寧宮與坤寧宮兩處殿宇,而其他宮所只抄檢下人屋室,不涉及妃嬪居處。如此方可行兩全之策。”
公西韞面色復于平靜,叫人難測圣意。意貴妃話音甫落不久,他擰了擰眉,隱下心中不耐,淡聲道:“那便依貴妃所,只莫要過于擾了闔宮清靜。”
意貴妃連忙應下,臉上的謙色與誠懇挑不出半分錯處。宋湘寧靜靜地收回目光,她的眼神垂落于許清宜的臉上,而見她滿面戚戚皆是對侍女的憂心,儼然無心在意意貴妃所之事。宋湘寧淡淡凝眸,只覺心中隱然有些心緒攢動。
冊封澍和國主為丹詔王的旨意并未頒出,蓋因大學士們惶恐此諭,一面暗中將此風聲透出,一面以儲英殿學士邵鴻和慶寧殿學士宿云先為首的內閣老臣先行去御前聯袂求見,直此舉斷不可行。
公西韞連日心緒不寧,眼下見兩位須發花白的大學士前來進諫,更不免心煩意亂。他放下朱筆,眉心微蹙:“二位先生何出此?澍和國求娶公主,朕封其國主為王,賜印璽、賞萬寶,再派使節傳我大靖典章,既是全皇祖之諾,也是安西南之心。”
邵鴻從袖中顫巍巍捧出一卷《漢書》,翻開跪下,將其舉過頭頂:“陛下,漢時封匈奴單于為‘寧胡閼氏’,是因匈奴破東胡、敗月氏,勢足以威脅中原,故以封號柔之;唐時封吐蕃贊普為‘西海郡王’,蓋為吐蕃助唐平突厥,有開國之功。可澍和國遠非于此!宣宗皇帝在位時其迎上獻糧,不過是畏懼夷族侵襲,借我大靖為屏障而已。如今其內亂既平,兵力不足西南一衛,既無威懾我朝之能,又無輔我社稷之功,驟然封王,是為‘賞非其功’!”
宿云先亦隨其而跪,聲音沉緩卻擲地有聲:“邵大人所,臣深以為然。且我大靖立國,王伯子爵向來只封宗室功侯,異姓王尚需如豫南王那般斷臂救主、血染疆場才堪任之,澍和國主何德何能?若今日因一紙婚約便封王,明日若東夷南蠻西戎北狄之族盡皆效仿,或求封王,或索公主,陛下應則國庫空耗、王爵濫觴,拒則厚此薄彼,引諸國不滿。我大靖雄兵百萬,固然不怕。但數位先祖攘夷平疆之功,此因一朝婚事盡棄,何曾荒謬!嶺南剛定,鹽政、吏治需傾力穩固,若西南再起風波,袁大人千里治吏之功,豈不為付諸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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