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日前種種,她似有了然。瑾修儀為人清傲,從不與六宮妃嬪有所過從,縱是關乎中宮威儀之事,她亦多隨性而行,心緒佳則循禮而為,意興闌則托病于宮。而皇后娘娘雖以仁待下,但于她好似尤為寬和,原來憑據在此。
皇后今日既出此,怕是若真到了不久之日,會向帝王舉引瑾修儀上位。而觀家世,瑾修儀系明陽大長公主之女,當為后宮之最。且明陽大長公主過世多年,駙馬爺手無實權,外戚之勢亦不足為慮。更論若來日皇上將大皇子養于瑾修儀膝下,那更是踵事增華,入主中宮實至名歸。
誠然,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皇后竟已為愛子思慮如此深遠周密,不可不謂用心良苦至極。
皇后臉上笑意云淡風輕,目光溫柔似水:“你說的不錯,在這宮里,瑾修儀是最有望延繼后位之人。但這不過是你我二人的猜忖罷了,帝王之心,又有誰能夠知曉呢?”
她的眼神淺笑晏晏掠過宋湘寧的面龐,語含玄機:“若是帝王真心寵愛,來日再育有子嗣,登及高位,也并非全然無望。”
宋湘寧靜靜地立著,端容斂神,宛然一幅寫意的仕女圖,看不出絲毫波瀾:“帝心難測,君恩無常。但皇后之位,家世總是根基。不過這根基重不重要,終究要看皇上在不在意。若如昔年的漢武帝,將陳皇后幽居長門宮,立了出身歌女的衛子夫為后,家世算不得顯赫。但彼時朝局穩固,并不需要后宮女子再增裨益,她只選自己心愛之人便是。”
她的面色平和,并不深沉的城府下流露出一絲黯然的傷惘。并未留意到皇后望著她的目光里,那一閃而過的無奈與了然。當局稱迷,傍觀必審,怕也莫當如是了。
皇后默然少時,終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看得比我通透,不處在那個位置上,又怎知會如何做判。”說罷,她默默抽手,不再多。
即便再又有何益呢?她自己都快油盡燈枯,身疲心怯。帝王心,后宮事,終究是她管不了,也不必再管了。她僅有的一點私心,也不過是盡力給她的孩子鋪好路罷了。
皇后頗為疲憊地閉上眼凝神片刻,輕聲道:“說了這時候話,本宮也乏了。玥寶儀,你也回宮歇息吧。”
“是。”宋湘寧行禮告退。
亭外的青沐不知皇后與玥寶儀說了何話,只見娘娘滿面倦容地走了出來,不免擔憂:“娘娘,您的臉色不好,奴婢讓嬋落去宣太醫吧。”
“不必了。”皇后搖了搖頭,“本宮這是心病,太醫治不好。”
她低低切嘆:“青沐,你說,本宮是不是太過算計?”
青沐正心疼間,聞忙道:“娘娘何苦如此想來?宮里的女人哪曾有不工于心計者,娘娘只求自保,不求富貴榮華,更不曾傷人陰騭,怎談得上‘算計’二字!”
她說著,眼淚撲簌簌地落下:“娘娘就說太過心善,不愿用機心巧計,一路走來,太過傷己。”
皇后吁嘆切切:“機關算盡又如何?終究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凄慘零落罷了。本宮看得分明。即便不是這副身子,本宮也是熬不到最后的,又何必一味爭權弄術,落得千古罵名,更累得承兒日后難過。玥寶儀身負圣恩,我今日與她傾心相談,只盼她日后能略微念著一二。本宮既管不了母家,也管不了后宮,只能希望多行些恩德之事,死后能余星點情分。本宮欲給汐兒賜婚,奈何母親斷斷不肯。可汐兒那等天真率性,在這宮里,不知能留到幾時。只盼真到了那日,能有一人肯略微施些援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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