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寧醒來時,只覺昨夜夢影沓沓,繁雜無章,迷津里是家道雍和的如意與無邊無際的黑暗。夢境紛紜,迷惘間似乎有一陣輕柔的暖意帶去了她的惡魘,哄她安然睡去。
她擁被坐起,揉了揉依舊有些脹痛的額角,昨夜驚雷帶來的心悸似乎還殘留在身體里。她凝神回憶著那模糊的夢境,只記得仿若有一雙帶著涼意卻又異常溫柔的手,拂去了她的恐懼。
“蘭若。”宋湘寧輕輕喚道,聲音帶著初醒的微啞,“昨夜可-->>有人來過?”
蘭若正在整理妝臺,聽到寶儀的動靜,來到床前理起兩邊的簾幔,口中回道:“昨夜奴婢本在外間守著,雪信忽然急慌慌地跑過來,說籬落起了高熱,她在籬落跟前顧了半夜,卻還不見好轉,只得問我來討些退身熱的藥,等天明了再去請太醫。奴婢便去房內取了庫房的鑰匙,拿了藥去給籬落煎上。想是雨大雷響,奴婢們又毛手毛腳的擾了寶儀休息,寶儀恕罪。”
宋湘寧一聽,登即念著籬落的身子,忙問道:“籬落如何了?眼下可請了太醫么?”
蘭若忙道:“寶儀莫擔心,昨兒夜里奴婢熬了藥,又煮了好些姜湯。今早聽雪信說她夜間給籬落灌了幾遍湯水,眼見天將明時籬落發了汗,高熱退了大半。如今太醫已經給籬落問過了脈,開了些方子,奴婢瞧著氣色紅潤了不少,想是無大礙了。”
她說著又想起一樁,小心著問道:“籬落在司籍司有一族姐,聽聞籬落病的嚴重,放心不下想來照料籬落兩日。奴婢來問問寶儀的意思。”
“尚儀和司籍知曉么?”宋湘寧問。
“知曉,那宮女說,司籍寬和,準了她兩日的假。”
宋湘寧點頭:“她們有此手足之情,在宮里也是難得。既然尚儀和司籍知曉此事,我自是會應允。待今日請安回來,我去看看籬落。”
昨夜雨下得大,坐在去往坤寧宮的轎輦上只覺蒙蒙一層霧氣,雖不似細雨般濕人衣裳,卻落了珠髻上一片青絲凝露。春水潤澤著女子的柔膚,讓人不覺作嘆,到底是芳春已至。
春意倦人,淑妃倚在輦座上略微著了些困色。
再轉過兩個巷口便到坤寧宮了,梅紈怕她神色倦怠,便笑著與淑妃說話道:“昨兒銀作局的劉掌印捧著好些金寶金豆親自給璟元宮送了來。別的宮里都是金里摻著銀,漆盒中里外包著絹綢,不過看著分量罷了。可璟元宮的卻是實實充不得假的,奴婢瞧了,都是赤金打的馬蹄錠,比前回漳州府上貢的海砂金成色好不少呢。”她悄悄低了聲,“奴婢打聽著,連坤寧宮都沒有如此呢。”
淑妃被她哄著高興,聲中還含著一絲憊懶:“倒不是他有孝心,是父親與兄長心疼本宮。不過是借著他的手讓本宮在宮里過得舒心些罷了。但他這些年也倒乖覺,處處趕著璟元宮的好,也算他看得明白。”她揚臉譏笑了一聲。
梅紈接著道:“可不是如此。國公有何用,王君又有何用,不過都是皇家開恩賞的虛名罷了。娘娘才是這宮里的玉葉金柯,他們呀,鬼著呢。娘娘每每拿著這些個金貴件兒賞人,咱們璟元宮的奴才出去都要高人一等呢。娘娘有所不知,外頭每日不知有多少人巴結著咱們宮里的宮女太監,求著能到璟元宮謀個差事呢。”
說話間已到了坤寧宮,梅紈扶著淑妃下了轎。宋湘寧也到了宮前,見著她嫻嫻福了一禮,淑妃雖不喜,卻也不愿在皇后門前同她失了體面,遂懶懶點了頭,搭著梅紈的手進了宮里。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宮里也并沒有什么要緊之事,皇后不過如作往日說了些規誡后妃之語,淑妃依著場面應了,也并未上心。她卻留意了賀蘭氏的位子空著,柳眉一挑,悠悠道:“意貴妃素來向中宮請安最是勤謹,今日怎得缺了這時?想是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兒個春色醉人,倒慢了貴妃娘娘的蓮步。”
皇后的臉上含著端莊的笑意,溫聲道:“前些日時太皇太后身上不大好,本宮與貴妃去慈寧宮侍疾,皇祖母念本宮照顧承兒的身子辛苦,只叫貴妃替了本宮的孝心。貴妃衣不解帶照顧了這些時日,昨日回宮時便有些身覺不豫,本宮讓貴妃歇了幾日,待養好了身子再來請安。”
淑妃眼尾帶笑,徐徐置盞于幾,端是雍容自若:“皇后娘娘體恤六宮,卻難免不有人借著娘娘的恩德恃寵而驕。貴妃姐姐身子一向康健,若是因侍疾幾日便嬌弱起來,少不得讓人多想。臣妾知道姐姐一片孝心,只怕皇上和太皇太后知道了寒心呢。”她用帕子輕輕按了按唇角,柔聲吁嘆了一聲。
皇后眉心幾不可察地微蹙,旋即又舒展開,只淡淡道:“淑妃有心了。皇祖母病中才愈,正是休養之時;皇上近來忙于朝事,未進后宮。待貴妃身子好轉時,本宮會向皇上稟與貴妃孝心之誠。這些日,六宮上下當以和為貴,切勿擾了太皇太后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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