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神京城,是一座浸泡在稀薄冷霧里的巨大墳墓。
都察院御史趙元啟獨自一人,策馬立于南鎮撫司那座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巨大石獸門樓前。
風從長街的盡頭灌進來,卷起他那件早已被寒霜打濕的黑色斗篷,獵獵作響。
他翻身下馬。
馬蹄踏在冰冷石板上的清脆聲響,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聲音。
沖突,在踏入此地的瞬間,便已無聲地觸發。
門口,兩名身著玄色飛魚服、手按繡春刀的緹騎,像兩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他身上那件寒酸的七品御史官服。
那眼神里,充滿了對文官體系的極致鄙夷,與一種常年浸泡在血腥里的、不耐煩的煞氣。
“滾開。”
其中一名緹騎甚至懶得多說一個字,只是從牙縫里擠出兩個音節,像是在驅趕一只不知死活的野狗。
趙元啟不為所動。
他只是平靜地,對著那座如同地獄入口般的衙門,長揖及地。
“都察院七品監察御史趙元啟,有涉及軍方謀逆的驚天大案,求見鎮撫使大人!”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頭,激起了一片充滿了嘲諷的漣漪。
“哈哈哈哈!”
那兩名緹騎,連同從陰影里走出的另外幾人,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哄堂大笑。
笑聲在這空曠的長街上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一名肩上扛著百戶官銜的緹騎,拎著那柄不知沾了多少人血的繡春刀,不急不緩地走了上來。
他用刀鞘的末端,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趙元啟身前的地面,那眼神,像在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
“小子,想靠誣告軍方來博取功名,你他娘的可是走錯門了。”
百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貓捉老鼠般的弧度。
“這里,是南鎮撫司。”他微微前傾,那聲音里淬著冰毒,“可不是你這種窮酸耍筆桿子的地方。我數三聲,你若再不滾,爺爺便以‘沖擊禁地’的罪名,將你這身官皮,連同你的骨頭,一并拆了!”
他的手,緩緩地,按上了腰間那冰冷的刀柄。
趙元啟靜靜地看著他,那雙因一夜未眠而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所有的猶豫與掙扎,在這一瞬間,盡數褪去。
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