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塞了。
薛寶釵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她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所圖謀的,早已超出了家族恩怨,超出了朝堂黨爭的范疇。
那是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卻又讓她感到戰栗的、足以顛覆天下的恐怖棋局。
就在戴權驚疑不定,腦中掀起驚濤駭浪之際,賈瑯不再賣關子。
他將杯中涼茶一飲而盡,那冰冷的茶水順著喉管滑下,仿佛也帶走了他聲音里最后一絲溫度。
“戴總管,你以為的‘真龍’,是錯的。”
“我要說的‘真龍’,并非指某一個人。”
賈瑯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如錘,狠狠地砸在戴權那早已被震得一片空白的腦海里!
“而是指,那個本該在二十年前就已死去的‘蘭臺’亡靈。”
“一個早已被朝廷解散,卻仍在暗中活動的軍械研發機構,以及他們正在試圖復原的、那件足以改變戰爭形態的恐怖武器!”
在戴權那驟然收縮的瞳孔中,賈瑯將那張早已被他看穿的、由張輔間接提供的驚天巨網,無情地,徹底撕開!
“我祖父,寧國公賈敬,當年正是蘭臺的少卿。那場幾乎要了他性命的意外,讓他心智受創,從此沉迷玄修,不問世事。”
“可戴總管,你以為,他真是在修仙嗎?”
賈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弧度。
“他是在用一種更瘋狂的方式,試圖延續蘭臺的計劃!他將西山大營當成了他的新丹房,將那數千礦奴的血汗當成了薪柴,將忠順王府的貪婪當成了他的保護傘!而薛家,不過是他用來打通南北關節、轉運禁忌物料的,一枚最順手的棋子!”
西山煤案,忠順王府的陷阱,薛家的遭遇……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個無比驚悚,卻又邏輯自洽的解釋,完美地串聯了起來!
戴權呆立在原地,那張總是帶著和善微笑的臉,血色褪盡,只剩下死一般的慘白。
他引以為傲的智計,他那掌控全局的快感,在賈瑯這番冷酷無情的剖析面前,淺薄得像一個笑話。
他意識到,自己之前追查的鹽務舊案,不過是這頭猙獰巨獸,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賈瑯非但沒有被“真龍”二字反噬,反而借此,將自己塑造成了唯一能看透全局、并因其祖父賈敬的關系而成為破解此局關鍵的人物。
他徹底從一個被調查者,變為了這場滔天大案的唯一“向導”。
許久,戴權才從那極致的震驚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對著賈瑯,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姿態,再無半分試探,只剩下一種對合作伙伴的、絕對的倚重。
“咱家……明白了。”
戴權退出了馬車,他的身影,在踏出車廂的瞬間,便再次融入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從未出現過。
馬車內,一片死寂。
賈瑯對著車夫,下達了新的指令。
“不必去忠順王府了。”
在薛寶釵那充滿了不解與驚疑的目光中,他平靜地說道:“去軍器監。要斬斷那條瘋龍的爪子,我們得先有一把屬于自己的刀。”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