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深處,那間終年不見天日的密室里,連燭火都仿佛被那股陰冷的氣息凍結,光暈凝滯,照不亮墻角最深的黑暗。
總管太監戴權枯瘦的手指,在那方質地細膩、價值連城的端硯上緩緩摩挲。
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傳來,卻絲毫無法冷卻他內心那片翻涌的、獵犬嗅到血腥味時的興奮。
他那公鴨般的嗓音,在死寂的密室中低聲呢喃,每一個字都透著冰冷的殺機。
戴權緩緩站起身,在那方寸之地來回踱步,枯瘦的身影被燭火拉得細長,在墻壁上扭曲成一道猙獰的鬼影。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這種從最不起眼的線索中,揪出一條足以顛覆全局的驚天大魚的快感。
他揮了揮手。
室內那片最深的陰影里,無聲地,浮現出三道人影。
他們仿佛就是由黑暗本身凝聚而成,沒有呼吸,沒有溫度,只有三雙在昏暗中泛著幽光的眼睛。
鬼影。
天子手中,最鋒利、也最不為人知的一把暗刃。
“去榮國府。”
戴權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淬了毒的手術刀,精準地,劃開了京城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
“咱家不想驚動任何人,咱家只想知道,那只兔子窩里,究竟藏著一頭什么樣的猛虎。”
三道影子躬身一揖,隨即,如三縷青煙,悄無聲息地,重新融入了那片無邊的黑暗。
一張無形的天羅地網,就此張開。
連續數日,榮國府內外,風平浪靜。
可在這份平靜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早已滲透進了每一個角落。
后院角門處,一個負責采買的婆子,剛與相熟的菜販子多攀談了兩句,街角那個看似昏昏欲睡的糖人小販,便不著痕跡地,將婆子臉上一閃而逝的得意之色,記在了心底。
賈政書房之外,一名新來的、沉默寡的灑掃仆役,每天只是低著頭,一遍遍地清掃著庭院中那幾片早已掃得干干凈凈的落葉。
可他那雙藏于帽檐陰影下的眼睛,卻像鷹隼一般,將每一個進出書房的人,每一次不經意的駐足,都烙印在了腦海。
監視,無孔不入。
與此同時,寧國府。
與外界那風聲鶴唳的緊張截然相反,書房內溫暖如春,靜得落針可聞。
賈瑯獨自一人,靜立于一張巨大的沙盤之前。
他并未收到任何直接的情報,可這幾日,他那因權謀人心詞條而變得異常敏銳的直覺,卻從京城幾處看似毫不相關的坊間異動中,嗅到了一絲越來越濃烈的危險氣息。
城南最大的布行,突然換了一批不愛說話的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