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二個字。
如同一道九天驚雷,轟然劈開了賈政腦中所有的黑暗與混沌!
他那顆因恐懼而劇烈跳動的心,在這一瞬間,竟奇跡般地平復了下來。
他明白了,這不是問罪,不是審判。
是敲打。
是試探!
他那因恐懼而佝僂的背脊,緩緩地,緩緩地挺直了。
那雙總是帶著幾分迂腐與愁苦的眼睛里,所有的驚惶與茫然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屬于國公府老爺的沉靜與從容。
當賈政重新回到花廳時,他整個人,已判若兩人。
“讓公公久等了。”他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步履沉穩,在那小太監對面的太師椅上,緩緩坐下。
小太監(小李子)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
“政老爺客氣了。”他放下茶杯,微笑道,“咱家也是奉了戴總管的命,來給您請安。總管大人常說,這滿朝文武,若論品行端方,學問扎實,還得是政老爺您這樣的國之棟梁啊。”
溫水煮青蛙般的壓迫,再次襲來。
若是方才的賈政,此刻怕是早已汗流浹背,失態盤問。
可現在的賈政,只是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品了一口,隨即發出一聲輕嘆。
“唉,下官愚鈍,當不起總管大人如此謬贊。”他緩緩搖頭,臉上帶著一股看透世事的淡然,“這偌大的家業,這身上的功名,說到底,都不過是……全賴圣上恩典罷了。”
一句話,便將所有試探的皮球,都踢了回去。
小李子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仿佛瞬間老僧入定、油鹽不進的賈政,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說不出的憋悶。
賈政卻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對著身旁的下人,沉聲吩咐道:“去,將我書房里,那方前朝大家王冕用過的端硯取來。”
隨即,他看向小李子,臉上露出一抹真誠的微笑。
“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還望公公代為轉呈戴總管,只當是下官給他老人家請安了。”
小李子帶著那方冰冷沉重的端硯,回到了宮中。
戴權的密室里,他將賈政從最初的極度恐慌,到中途離席后的判若兩人,每一個細節,都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
戴權沒有說話。
他只是伸出那只枯瘦的手,在那方質地細膩、價值連城的端硯上,緩緩摩挲。
良久。
他那雙總是笑瞇瞇的老狐貍般的眼睛里,驟然閃過一道駭人的精光。
他用那公鴨般的嗓音,淡淡地說道:“看來,榮國府這只兔子,背后還藏著一頭能指點迷津的猛虎。”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