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碗凝固的墨。
一支由十幾名精銳士卒喬裝成的商隊,護衛著一輛毫不起眼的、蒙著厚厚油布的囚車,趁著夜色,如同一道無聲的影子,悄然駛出了神京城厚重的西便門。
車輪碾過冰冷的凍土,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在寂靜的曠野里傳出很遠。
為首的頭領,是戴權最信任的心腹,他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這條出城的路線,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已經臨時更改了三次。
他要杜絕任何被追蹤或攔截的可能。
與此同時,寧國府。
與外界那風聲鶴唳的緊張截然相反,書房內溫暖如春,靜得落針可聞。
賈瑯獨自一人,靜立于一張巨大的沙盤之前。
這是他時隔數日,第一次將自己從那盤與天對弈的棋局中抽離出來。
沙盤之上,用細沙堆出了京畿之地的山川地貌,數條代表著可能路線的紅黑絲線,縱橫交錯,最終,卻如百川歸海般,盡數匯集于一點。
西山,一線天山坳。
賈瑯的指尖,在那處狹窄的隘口上空,輕輕懸停。
……
月上中天,清冷的輝光將一線天那兩壁刀削般的山巖照得一片慘白。
押送囚車的隊伍,終于抵達了這處必經的咽喉之地。
山道狹窄,僅容一車通過,兩側是深不見底的溝壑,風從坳口灌入,發出鬼哭般的呼嘯。
就在囚車行至山道最窄處時。
變故陡生!
“嘎吱――砰!”
一聲令人牙酸的木料斷裂聲,驟然劃破了夜的死寂!
前方不遠處,一輛滿載著干枯草料的農家板車,左側的車軸竟不堪重負,轟然斷裂!
整輛大車猛地向一側傾倒,堆積如山的草料“嘩啦”一下,如雪崩般傾瀉而下,瞬間便將本就狹窄的山道,堵得嚴嚴實實,水泄不通!
“戒備!”
精銳頭領的厲喝,幾乎在車軸斷裂的瞬間便已響起!
十幾名士卒的反應快如閃電,腰間的佩刀“嗆啷”出鞘,寒光閃爍,瞬間便將那輛不起眼的囚車護在中央,組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防御陣型。
他們冰冷的目光,如十幾道利箭,死死地鎖定了那幾個正從地上手忙腳亂爬起來的“農夫”。
氣氛,劍拔弩張。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啊!”為首的老農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跪倒在地,拼命磕頭,“小……小的這車軸是老毛病了,沒想到……沒想到會在這節骨眼上斷了,驚擾了官爺,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他身后那幾個年輕些的漢子,也一個個面如土色,瑟瑟發抖,看上去就是一群被嚇破了膽的鄉野村夫。
精銳頭領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一寸寸地掃過這幾個農夫,掃過他們那雙沾滿泥土、指甲縫里都是黑泥的手,掃過他們身上那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衫。
沒有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