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京城最忠實的遮羞布。
總管太監戴權那間終年不見天日的密室里,連燭火都仿佛被那股陰冷的氣息凍結,光暈凝滯,照不亮墻角最深的黑暗。
他枯瘦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像一只有耐心的禿鷲,在啄食著尸骨。
隨著他最后一聲叩擊落下,室內那片最深的陰影里,無聲地,浮現出三道人影。
他們仿佛就是由黑暗本身凝聚而成,沒有呼吸,沒有溫度,只有三雙在昏暗中泛著幽光的眼睛。
鬼影。
天子手中,最鋒利、也最不為人知的一把暗刃。
“咱家的耐心,不多。”戴權那公鴨般的嗓音,在死寂的密室中顯得格外刺耳,“張牧那條狗,吐出來的骨頭,咱家要親眼看看,究竟連著哪家的猛虎。”
他沒有提江南,也沒有提甄家。
“去忠順王府。”
戴權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淬了毒的手術刀,精準地,劃開了京城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
“咱家要看看,四爺的書房里,最近都燒了些什么好東西。”
三道影子躬身一揖,隨即,如三縷青煙,悄無聲息地,重新融入了那片無邊的黑暗。
一張針對皇子府邸的無形大網,就此張開。
連續三日,四皇子府外,風平浪靜。
鬼影小組并未采取任何強攻手段,他們就像三只最耐心的獵隼,盤踞在高空,冷漠地俯瞰著獵物的一舉一動。
他們的目標,并非四皇子本人,而是他書房那位年過五旬、行事滴水不漏的心腹總管。
夜,更深了。
寒風卷著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在總管書房的屋檐上。
書房內,那位總管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封剛剛看完的密信,湊到燭火前。
火苗“呼”地一下舔上信紙,很快便將其吞噬。
他沒有就此罷休,而是拿起一根鐵箸,將那蜷曲的黑灰反復撥弄,直到它徹底化為一捧細膩的、再也無法分辨出任何字跡的粉末,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整個過程,他親自監督,不假手于人。
屋頂的陰影里,一名鬼影緩緩收回了窺視的視線,對著身旁打了個無聲的手勢。
常規手段,已然失效。
然而,鬼影的字典里,沒有“放棄”二字。
備用之策,悄然啟動。
次日清晨,一名背著工具箱的工匠,獲得了入府修補幾處被風吹落的瓦片的許可。
他沉默寡,手腳麻利,很快便爬上了總管書房的屋頂。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他從懷中取出一根極細的、頂端涂抹著特制膠泥的鐵絲,順著煙囪的內壁,緩緩探了下去。
片刻之后,鐵絲被收回。
頂端的膠泥上,已然沾上了一層極其細微的、昨夜剛剛附著其上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