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月光如水,灑在西山那條早已荒廢的茶馬古渡之上。
水面上升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四周只有蟲鳴與偶爾傳來的夜梟啼叫,顯得格外陰森。
信使駕著一葉扁舟,如鬼魅般劃破水面的平靜,緩緩靠向對岸那個孤零零的渡口。
按照規矩,他將在這里,與下一站的接應人交接。
渡口,一盞昏黃的燈籠在風中搖曳,兩名頭戴斗笠的船夫,早已在此等候。
“天王蓋地虎。”信使低聲喝出暗號。
“寶塔鎮河妖。”其中一名船夫沙啞著嗓子回應,分毫不差。
信使放下心來,將那只紫檀木信匣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蕭大人有令,此物加急,不得有誤。”
船夫接過信匣,點了點頭,轉身便要上船。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信使那多疑的目光,落在了船夫腰間那枚不起眼的葫蘆之上。
“等等。”信使的聲音陡然轉冷,“蕭大人的秘印,你可知曉?”
這是蕭翰在最后一刻,臨時加上的一道口頭考驗!
那船夫的動作一僵。
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就在信使的手已經緩緩按向腰間刀柄的剎那,那船夫卻仿佛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他轉過頭,斗笠的陰影下,露出一雙不屑的眼睛。
“哼,不就是匣角火漆之下,三長兩短的指甲印么?蕭大人每次都用這招,不嫌煩么?”
這番話,不僅說出了秘印的位置,更說出了蕭翰的習慣!
信使心中最后一絲疑慮,煙消云散。
他擺了擺手,示意船夫趕緊離開。
烏篷船緩緩離岸,很快便融入了那片濃重的夜霧之中。
船艙內,那名船夫將信匣恭恭敬敬地,放入了一只看似尋常的雙層食盒之中。
然而,他并未試圖打開信匣。
他只是輕輕叩擊了一下食盒的夾層。
“啪嗒。”
食盒的底部,悄無聲息地滑開一個暗格。
暗格之內,竟盤坐著一個身形瘦小、須發皆白的老工匠!
他面前,放著一套精巧無比的工具,那雙布滿皺紋的手,穩得像一塊磐石。
老工匠沒有去看那只信匣,他的目光,透過一層特制的琉璃鏡,死死地盯著信匣在食盒內壁上的倒影。
“一個時辰。”船夫的聲音壓得極低,“水路只有一個時辰,天亮之前,必須交到下一站。”
老工匠沒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那雙穩如磐石的手,從身旁的工具箱里,取出了一塊大小、色澤、紋路與那只信匣一模一樣的紫檀木。
隨即,刻刀無聲地劃下。
在烏篷船輕微的搖晃中,一場瞞天過海的驚天之作,于這方寸之間的黑暗里,悄然上演。
當船抵達下一處渡口時,兩封信,被分別送出。
一封,是那只被完美復刻的信匣,里面裝著一封字跡、墨跡、紙張都與原作毫厘不差的偽造“獻策書”,被一名新的信使,送往了南巡欽差的行轅。
而另一封,則是那只裝著甄寶玉親筆原件、秘印完好無損的信匣,被交還給了下一站真正的商道信使,繼續踏上了它那條通往地獄的邀功之路。
數日后,京城,忠順王府。
蕭翰的密信,與那封裝有甄寶玉“功勞簿”的信匣,一同抵達。
四皇子親自用小刀,挑開了信匣上那道他親手留下的秘印,確認無誤。
他展開信紙,看著甄寶玉那些“忠心耿耿”、字里行間充滿了謀逆之的獻策,那張總是帶著幾分傲慢與算計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冰冷的笑容。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