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縷極淡的輕煙,自攏翠庵水榭的麒麟銅爐中升起,無色無味,卻帶著一道無形的指令,如一只看不見的飛鳥,越過秦淮河的靡靡水汽,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街角那個不起眼的卦攤之上。
卦攤后,一個穿著洗得發白道袍的算命先生,正歪在竹椅上打盹,身前的卦幡上,“鐵口直斷”四個字被風吹得有氣無力。
當那縷只有他能分辨的、混雜著“金陵香”與特制草木灰燼的奇特氣味,鉆入鼻腔時,他那雙本是慵懶渾濁的眼睛,猛地睜開。
所有的慵懶與渾濁,在睜眼的瞬間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銳利與冰冷,像兩柄藏于鞘中的匕首,驟然出鞘。
他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只是慢條斯理地將卦幡一卷,收起桌上的簽筒龜甲,仿佛今日的生意已經做完。
隨即,他轉身,那略顯佝僂的背影,便沒入了身旁那條人跡罕至的幽深小巷。
與此同時,甄府。
蕭翰正用一塊雪白的絲帕,仔仔細細地擦拭著手中那個特制的紫檀木信匣。
他很滿意,甄寶玉那個蠢貨,比想象中還要好用。
這封親筆寫就的“獻策書”,便是他蕭翰送給主子最完美的投名狀。
“大人,王府在金陵的秘密驛站已經備好快馬,即刻便可發出。”一名心腹護衛低聲稟報道。
蕭翰擦拭的動作,停住了。
他那張過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謹慎。
他將信匣緩緩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驛站?”他冷笑一聲,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里,閃爍著多疑的光,“驛站是官家的,人多眼雜,焉知其中沒有東宮或是旁人的眼線?這等滅族的大事,走官道,無異于將自己的脖子送到別人的刀口下。”
他站起身,下達了新的命令。
“傳令下去,棄用所有驛站。”他的聲音冰冷而決絕,“啟用‘私掠商道’,連夜送出。我親自監送第一程。”
心腹聞,渾身一凜。
私掠商道!
那是四皇子勢力耗費巨資,在江南暗中經營多年的一條地下生命線!
專走水路與偏僻古道,沿途皆是死士接應,號稱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動用這條線,足見蕭翰對此事的重視,已達到了最高級別。
直接攔截,已毫無可能。
黃昏時分,金陵城南一處不起眼的貨運碼頭。
蕭翰親自將那封信匣,交到了一名扮作船夫的商道信使手中。
他反復檢查了信匣上的火漆,甚至在那極其微小的縫隙處,用自己的指甲,留下了一道只有他自己才能分辨的、獨一無二的秘印。
做完這一切,他才略微放下心來。
“即刻出發,不得有誤。”
“遵命!”
信使躬身領命,轉身正欲踏上那艘早已等候的烏篷船。
就在此時!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自城中糧倉的方向,轟然傳來!
緊接著,一團巨大的、橘紅色的火光沖天而起,將半個金陵城的天空都映得一片血紅!
凄厲的銅鑼聲與百姓驚恐的尖叫聲,如潮水般席卷而來,瞬間打破了這座江南名城的寧靜!
“走水了!官倉走水了!”
整個碼頭,瞬間大亂!
蕭翰臉色一變,他立刻意識到,官倉失火,官府必然會立刻封鎖所有主干水道,嚴查船只!
預定的那條最快的水路,已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徹底癱瘓!
“大人,怎么辦?”信使也慌了神。
蕭翰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當機立斷。
“改道!繞行西山那條廢棄的茶馬古渡!那里人跡罕至,絕不會有人盤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