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兩條粗大鐵鏈鎖在刑架上的張牧,渾身浴血,卻依舊挺直著脊梁,沉默不語。
戴權沒有用刑。
他只是親自端過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用勺子舀起,吹了吹,遞到張牧嘴邊。
“來,吃點東西,暖暖身子。瞧你這手上的老繭,是握慣了刀槍的吧?北邊來的?家里……還有什么人吶?”
他的問題,不著痕跡,卻字字誅心。
他沒有問張牧的身份,沒有問他的同黨。
他只是在用最日常的語,為張牧構建一個虛假的、安全的語境,試圖從最細微的表情、最不經意的回答、甚至是一聲嘆息的口音里,撕開他那層偽裝的、屬于“東宮死士”的畫皮。
暗潮之下,寧國府書房。
賈瑯緩緩閉上了眼睛。
權謀人心的詞條,在他腦海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轉動,將戴權所有可能的審訊邏輯,都推演得一清二楚。
他斷定,張牧這枚棋子,縱然心志如鐵,可他的過往,他的出身,他那身屬于邊軍悍卒的獨特氣質,在這只老狐貍面前,遲早會暴露致命的疑點。
戴權,只需要一個疑點。
他便能順著這根線,一路摸過來,最終,將冰冷的目光,投向這座剛剛換了主人的寧國府。
到那時,便是萬劫不復。
不能再被動防守了。
賈瑯猛地睜開雙眼,那雙深邃的眸子里,已是一片冰冷的決絕。
既然獵犬已經出籠,那便不能讓它循著自己的氣味追來。
必須給它,扔出一塊更肥美、更合理、也更讓它主人滿意的肉骨頭!
驚天的反轉,在他的腦海中瞬間成型。
賈瑯的目光,穿透了黑暗,穿透了千里之遙,重重地,落在了輿圖東南角,那片富庶得流油的江南之地。
甄家!
他推斷,以老皇帝那多疑的心性,一個勛貴家族的無名小卒攪動風云的故事,遠不如另一個故事來得可信――
一個手眼通天、富可敵國、又與皇子關系過從甚密的江南望族,為了扶持自己看中的皇子上位,不惜設下這等驚天毒計,構陷儲君!
這個故事,有足夠的財力支撐,有足夠的動機驅使,更有足夠的野心作為內核!
這,才是天子愿意相信的劇本!
將甄家塑造成幕后黑手,不僅能完美地將這滔天禍水引向南方,更能借皇帝這把天下最鋒利的刀,去狠狠斬斷四皇子那條最重要的經濟命脈!
一石二鳥!
賈瑯走到書案前,神情已恢復了那份智珠在握的平靜。
他提起筆,飽蘸濃墨,在一張空白的信箋上,迅速寫下了一行字。
字跡鋒銳,殺機畢露。
寫完,他將信紙吹干,折好,放入一個火漆封口的信筒。
他拉開門,將信筒遞給門外那名一直肅立等候的親信。
“即刻送往金陵。”
賈瑯的聲音,冷酷得不帶一絲溫度,仿佛在下達一道來自九幽的判決。
“想辦法,讓甄家大公子的一封‘親筆信’,出現在南巡欽差的桌案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