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一場駭人聽聞的忤逆之舉,完美地包裝成了一場為維護家族榮譽而進行的、悲壯的自我犧牲。
賈政臉上的怒氣,肉眼可見地消散了。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唉……你……你也是一片苦心。只是這手段,終究是……太過酷烈了。”
強硬的態度,已然軟化。
賈瑯知道,時機到了。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憂慮與惶恐,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難處。
“政老叔,侄兒今日前來,除了請罪,還有一事……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唯恐處理不當,再度為家族蒙羞,特來向您請教!”
賈政見他姿態放得如此之低,心中那份作為長輩的優越感油然而生,捋了捋胡須,沉聲道:“何事?說來聽聽。”
“侄兒在整理寧府舊賬時,無意中發現……家父他……他竟與朝中官員私相授受,牽扯進一樁極大的弊案之中!”
賈瑯的聲音壓得極低,將一本早已準備好的、經過處理的賬冊副本呈了上去。
“侄兒一介武人,只知疆場殺敵,于這朝廷法度、官場規矩一竅不通。這樁案子,牽涉到一位新晉的鹽運副使,背后勢力盤根錯節。侄兒怕……怕貿然上報,不僅無法將罪人繩之以法,反而會打草驚蛇,讓我賈家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這番話,將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變成了一個棘手卻功勞巨大的燙手山芋。
賈政接過賬冊,只翻了兩頁,臉色便變得無比凝重。他宦海沉浮多年,一眼便看出了這樁案子背后所蘊含的巨大風險,以及……那同樣巨大的政治利益。
就在賈政眉頭緊鎖,陷入沉思之際,賈瑯“無意”中,拋出了那枚最重要的誘餌。
“唉,此事千頭萬緒,侄兒實在是束手無策。”他故作苦惱地嘆了口氣,“前日倒是聽人說起,政老叔門下,有一位賈雨村大人,斷案如神,明察秋毫,乃是當世的青天。不知……能否請他,代為參詳一二?也好為侄兒指點迷津。”
以退為進!
將一個設局的請求,偽裝成了一次對長輩的請教和對門生的舉薦!
這句話,如同一把鑰匙,精準地打開了賈政心中所有的鎖。
提攜自己的門生,插手寧府的事務,既施了恩,又立了威,還能借此機會博取一個“清理門戶、整肅朝綱”的好名聲。
何樂而不為?
“嗯!”賈政那張嚴肅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之色。他將賬冊重重地拍在桌上,一錘定音。
“此事,你辦的還算穩妥!雨村此人,確有經天緯地之才!你且在此稍候,我即刻派人,去衙門傳他前來!”
賈瑯在賈政的書房中靜坐品茶,神色平靜,仿佛一個真正前來求教的晚輩。
不多時,庭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下人引著一位身著七品官服、身形清瘦的中年官員匆匆步入。那人面容清癯,步履沉穩,一雙眼睛在掃過院中景物時,透著一股鷹隼般的銳利與審視。
正是那位野心勃勃的應天府推官,賈雨村。
他,已踏入了賈瑯為他精心準備的獵場。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