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晨霧還沒散盡時,林晚星已經蹲在花田邊了。新冒的向日葵嫩芽沾著露水,葉尖卷成小小的螺旋,像雷戰手術時監護儀上跳動的曲線。她指尖懸在葉片上方,不敢碰——李姐說剛發芽的幼苗碰了會蔫,就像雷戰后背的傷口,得輕輕護著。
“又來澆水?”葉寸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手里拎著個保溫桶,“醫療隊說雷戰醒了,讓你去趟病房。”她把桶往石桌上一放,蓋子掀開,飄出紅棗小米粥的香氣,“他昨晚念叨了三次‘別澆太多水’,護士記下來給我了。”
林晚星直起身時,膝蓋麻得發顫。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彈殼吊墜,金屬邊緣被體溫焐得溫熱——昨天從花田撿回來時,上面還沾著泥土,她用棉簽擦了半天才露出原本的銀白,像擦亮了段蒙塵的記憶。
“粥是阿姨熬的。”葉寸心看著她揉膝蓋的動作,突然往她手里塞了個暖寶寶,“你這幾天在病房地板上蜷著睡,比他傷得還重似的。”
醫療樓的走廊飄著消毒水味,卻掩不住盡頭病房里的陽光。林晚星剛走到門口,就見雷戰半靠在床頭,左手舉著本植物圖鑒,目光落在“向日葵”那頁,繃帶從肩膀纏到腰側,滲著淡淡的藥漬,別在上面的干花卻挺得筆直。
“醒了怎么不叫我?”她把粥桶放在床頭柜上,剛要擰開蓋子,手腕突然被他攥住——他沒受傷的左手力氣還是那么大,掌心的繭子蹭過她手腕的紅痕,那道攥海螺留下的印子已經淺得快要看不見了。
“看你睡得沉。”雷戰的聲音還有些沙啞,視線從圖鑒上移開,落在她眼下的烏青上,“又蹲花田了?”
“就看了一眼。”林晚星低頭攪著粥,勺子碰到桶壁發出輕響,“嫩芽長到兩厘米了,有棵特別倔,歪著身子也要往東邊長。”
雷戰笑了笑,牽動后背的傷口,疼得嘶了聲。林晚星立刻放下勺子想去按鈴叫護士,卻被他拽了回去。“別折騰,老毛病了。”他指了指圖鑒,“翻到157頁。”
那頁印著戈壁的野生向日葵,花瓣邊緣帶著鋸齒,花盤比普通品種小一圈,圖片下方標著行小字:“耐干旱,根系可深達地下五米,在風沙中會將種子藏進巖石縫。”
“像不像我們在戈壁找到的那叢?”雷戰的指尖點在圖片上,“李姐說花田里的種子,混了這個品種。”
林晚星突然想起拆彈那天,雷戰把她護在通風管道拐角,風沙灌進衣領時,他說“別怕,向日葵的根能抓住沙子”。那時她以為是安慰,現在才懂他早知道這花的性子——看著柔弱,實則把韌勁藏在土里。
“葉寸心說你念叨澆水的事。”她舀了勺粥遞到他嘴邊,熱氣模糊了他臉上的疤痕,那道在戈壁被彈片劃的口子,現在淡成了淺粉色,像條快要愈合的裂痕,“護士說你半夜醒了四次,每次都往窗外看。”
“看風向。”雷戰含著勺子含糊地說,“東南風會把霧吹到花田,嫩芽經不起潮。”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粥勺往她嘴邊送,“你也喝,我聞著就夠了。”
走廊傳來腳步聲,譚曉琳拿著個文件袋走進來,身后跟著技術部的小張。“打擾你們喝粥了。”她把文件袋放在桌上,袋口露出半截衛星照片,“‘夜梟’基站的核心數據解密了,有個有意思的發現。”
小張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跳出組三維模型——是基站金屬架的內部結構,扭曲的合金管組成了復雜的網絡,在中心位置,竟嵌著個微型花盤,盤底刻著串坐標,旁邊標著“種子庫”。
“這坐標不在原始森林,反而離基地不遠。”譚曉琳指著模型,“技術部比對了地形,應該在三十公里外的廢棄氣象站。”
雷戰的目光落在“種子庫”三個字上,突然想起什么:“‘雛鷹’被帶回基地時,背包里有包密封袋,裝著些黑色的種子,當時以為是普通植物,現在看來……”
“我們查了袋上的編號,和基站核心的序列號一致。”小張調出化驗報告,“是經過基因改造的向日葵種子,外殼含有黑晶粉末,能吸收周圍的電磁信號,相當于移動的信號屏蔽器。”
林晚星突然攥緊了勺子:“‘夜梟’培育這種種子,是想用來屏蔽通訊?”
“不止。”譚曉琳翻出份審訊記錄,“‘雛鷹’招了,他哥‘獵隼’總說要‘留片干凈的土地’,這些種子就是用來凈化輻射區的——他們在氣象站底下埋了個倉庫,存著上百斤這種種子。”
病房里靜了幾秒,陽光透過窗戶落在雷戰的繃帶上,映出淡淡的光斑。林晚星想起在峽谷里,“雛鷹”哭著說“我哥種向日葵是想以后不打仗”,突然覺得那些黑色的種子,像藏著個矛盾的靈魂。
“‘獵隼’的筆記本也破譯了。”譚曉琳的聲音輕了些,“他在最后一頁寫,要把種子庫改造成‘無信號區’,讓那些被戰爭毀掉家園的人,能在里面安安靜靜種向日葵。”
雷戰的指尖在圖鑒上輕輕敲擊,那頁的戈壁向日葵圖片旁,有行他寫的小字:“武器是用來保護,不是毀滅。”林晚星突然想起他拆彈時總說“慢一點,穩一點”,原來他早把這句話刻進了動作里。
“氣象站的任務,需要兩個人去。”譚曉琳的目光在林晚星和雷戰之間轉了圈,“曉星對植物特性熟,雷戰……雖然傷沒好,但對‘夜梟’的思路更了解。”
“我沒問題。”雷戰立刻接話,左手已經開始解輸液管,被林晚星按住了。
“等拆了線再說。”她轉向譚曉琳,“我先去氣象站勘探,小張跟著我,他熟悉設備。雷戰在基地分析數據,我們保持通訊。”
雷戰剛要反駁,就被譚曉琳按住肩膀:“就這么定了。”她朝雷戰使了個眼色,“你這傷,去了也是添亂,不如幫我們看看‘雛鷹’的審訊記錄,他提過‘獵隼’有個藏信的地方,說不定和種子庫有關。”
林晚星出發前,在病房的抽屜里發現個信封,是雷戰的字跡,收信人寫著她的名字,郵戳日期是戈壁行動的前一天。她捏著信封站在病床邊,陽光把信紙的影子投在墻上,像片展開的向日葵葉。
“什么時候寫的?”她晃了晃信封。
雷戰的耳尖有些紅:“以為沒機會給你了。”
“那我現在能拆嗎?”
“等你從氣象站回來。”他拽住她的衣角,指腹蹭過她袖口的線頭,“路上注意,那種黑種子……可能會讓人產生幻覺,就像迷魂林的瘴氣。”
“知道了。”林晚星把信封塞進內兜,指尖觸到里面硬硬的,像夾著什么東西,“你乖乖換藥,別總看窗外,花田有我盯著呢。”
越野車駛出基地時,葉寸心追了上來,往車窗里塞了個小鐵盒——還是那個裝花肥的舊盒子,這次里面鋪著層棉絮,放著三株培育好的向日葵幼苗,莖稈上貼著標簽:“抗輻射型,喜陽,耐旱,別多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