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風帶著山巔的寒氣,悄悄溜進絕情殿的窗縫,吹動了燭火。
林晚星是被凍醒的。
她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自己還窩在白子畫懷里。他的懷抱并不寬厚,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道袍上的冷香混著殿角燃著的安神香,在鼻尖縈繞。
她悄悄抬頭,借著微弱的月光打量他。他已經睡著了,平日里緊抿的唇線柔和了許多,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褪去了尊上的清冷疏離,倒有了幾分凡人的柔和。
原來,高高在上的長留尊上,睡著時是這個樣子的。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指尖輕輕撥弄的琴弦。她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想從他懷里退出來,手腕卻被他無意識地攥緊了。
“別動。”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慵懶,“再睡會兒。”
林晚星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只好乖乖不動,重新窩回他懷里,耳朵卻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像長留山巔永不停止的風。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快要再次睡著時,卻聽見他低低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晚星。”
“嗯?”她含糊地應了一聲。
“明日起,你不必再稱我尊上了。”
林晚星一下子清醒了:“那……那我叫您什么?”
白子畫沉默了片刻,指尖輕輕劃過她的發頂,像在斟酌一個極其重要的決定。月光從窗欞漏進來,落在他臉上,映出他眸子里的認真。
“叫我子畫。”
這兩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像一顆石子投進林晚星的心湖,漾開圈圈漣漪。她抬起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沒有了往日的清冷,只有化不開的溫柔,像寒潭里融化的冰,清冽又溫暖。
“子畫……”她試探著叫了一聲,聲音細若蚊蚋。
白子畫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揚了一下。
天快亮時,林晚星還是回了自己的偏殿。畢竟是師徒,若是被其他弟子看到她在尊上寢殿過夜,難免會引起非議。白子畫沒有攔她,只是在她走到門口時,忽然道:“今日辰時,來前殿教我畫曇花。”
林晚星愣了愣,才想起昨日晚飯時,她隨口提過自己喜歡畫曇花,還說他案頭的墨蘭雖雅致,卻少了幾分靈動。沒想到,他竟記在了心上。
“好。”她笑著應下,腳步輕快地回了偏殿。
辰時剛到,林晚星就端著硯臺和畫紙去了前殿。白子畫已經坐在案前,褪去了道袍,換了身月白的常服,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溫潤如玉的氣質。
“來了。”他抬眸看她,目光柔和,“坐。”
林晚星挨著他坐下,將畫紙鋪開,研好墨:“曇花要在夜里才開,白天畫,總覺得少了點神韻。”
“無妨。”白子畫拿起一支狼毫,遞給她,“你畫,我看著。”
林晚星接過筆,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像有電流竄過,兩人都頓了一下。她定了定神,蘸了墨,在紙上勾勒起來。
她的筆觸很輕,帶著少女的細膩,寥寥幾筆,曇花的輪廓就顯現出來。花瓣層層疊疊,帶著將開未開的嬌羞,墨色濃淡相宜,竟真的畫出了幾分夜間曇花的清艷。
白子畫就坐在一旁看著,沒有說話。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認真的側臉上,她的睫毛很長,隨著運筆的動作輕輕顫動,像停著一只欲飛的蝶。他忽然覺得,這樣的時光,安靜得讓人心頭發軟。
“這里,要再淡一點。”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拿筆的手。
他的指尖微涼,覆在她的手背上,帶著一種讓她心跳加速的力量。兩人的手一起移動,筆尖在紙上暈開淡淡的墨痕,像曇花初綻時的微光。
林晚星的臉頰紅得像楓葉,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冷香,混合著陽光的味道,讓人頭暈目眩。
“好了。”白子畫松開手,聲音有些低沉,“這樣就有夜間的朦朧感了。”
林晚星低頭看著畫紙上的曇花,花瓣邊緣泛著淡淡的暈染,果然像極了夜里被月光籠罩的模樣。可她的心思卻不在畫上,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燙得她心慌。
“尊……子畫,”她鼓起勇氣抬頭,“你畫一幅給我看看好不好?”
白子畫看了她一眼,拿起另一支筆,蘸了墨。他的筆觸與她不同,沉穩有力,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大氣,卻又在細節處透著溫柔。不過片刻,一朵盛開的曇花就躍然紙上,花瓣舒展,仿佛能聞到夜間的清香,花心處,竟還藏著一只小小的飛蛾,栩栩如生。
“你看,”他指著那飛蛾,“曇花雖美,卻也需有人欣賞,才不算辜負了這一夜的綻放。”
林晚星看著那飛蛾,又看看他認真的側臉,忽然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像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