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的失重感尚未褪去,林晚星已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趙虎抱著她踉蹌后退,避開從屋頂落下的碎瓦,粗糲的手掌擦過她被劃傷的臉頰,帶著嶺南騎軍特有的硝煙味。
“姑娘沒事吧?”他聲音發顫,懷里的人輕得像片羽毛,卻燙得讓人心驚——那是林大人用性命護著的女兒,是他們這群人活下去的念想。
林晚星掙扎著落地,腳踝的劇痛讓她險些栽倒,被阿竹及時扶住。“張老爺呢?”她望著火光沖天的張府,聲音被濃煙嗆得沙啞。
李山提著滴血的長刀沖出來,鎧甲上插著兩支弩箭,卻渾然不覺:“王奎帶著人斷后,讓我們先撤!姑娘,快上車!”
馬車在夜色里狂奔,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混著身后隱約的廝殺聲,像鈍刀割在心上。林晚星掀開衣角,摸了摸懷里的賬本,油布被汗水浸得發潮,卻緊緊裹著那疊紙——張萬說這是“用命換來的證據”,此刻她才真正明白,這“命”字有多沉。
“他們不會有事的,對嗎?”阿竹的聲音帶著哭腔,死死攥著林晚星的衣袖。
林晚星沒有回答,只是望著窗外飛逝的樹影。她想起張萬女兒含淚的眼睛,想起王奎缺了手指的手,想起那些在火光里倒下的騎軍——他們本可以躲在十萬大山里安穩度日,卻為了一句“為林大人報仇”,把命系在了刀尖上。
“阿竹,”她忽然開口,聲音異常平靜,“把這個戴上。”她解下發間的銀簪,塞進阿竹手里。簪頭是朵小小的蓮花,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到了金陵,去找靖王府的沈追大人,他見了這簪子,會護你周全。”
“姑娘你……”阿竹猛地抬頭,看清了她眼底的決絕,“你要留下?”
“賬冊需要有人送到梅先生手里,”林晚星望著李山的背影,“但嶺南也需要有人守著。李三叔他們不能白死,張老爺的賬冊不能白拿,父親和赤焰軍的冤屈,總要有人在這里繼續查下去。”
李山仿佛聽到了她的話,勒住馬韁。馬車停在岔路口,一條通往金陵,一條通往更深的十萬大山。“姑娘想留下?”他回頭時,火光映著他絡腮胡里的風霜,“山里苦,比不得金陵。”
“父親當年能在山里扎根,我為何不能?”林晚星扶著車轅下車,腳踝的疼痛讓她每走一步都皺眉,卻挺直了脊背,“國舅爺在嶺南的根基太深,不把這些根刨干凈,就算扳倒了他,也會有第二個國舅爺冒出來。”
周伯從懷里掏出那枚玉佩,雙手奉上:“姑娘既做了決定,屬下便陪您留下。有這枚玉佩在,十萬大山里的弟兄們都會認您。”
趙虎也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屬下也留下!”
林晚星看著這些自發追隨的人,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星火燎原”。一點火星或許微弱,但只要有風助,有柴添,終能燒盡荒原。她接過玉佩,緊緊攥在手心,那溫潤的觸感仿佛能熨平心底的褶皺。
“那我們就此別過。”她對阿竹說,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到了金陵,告訴梅先生,嶺南的火,我會守著。”
阿竹抱著銀簪哭成淚人,卻用力點頭:“姑娘放心,我一定送到!”
馬車朝著金陵的方向駛去時,林晚星望著那漸漸消失在夜色里的車影,忽然對著夜空深深一揖——那是替所有沒能走到金陵的人,敬向那片他們魂牽夢縈的土地。
***金陵城的雨,總帶著一股子化不開的濕冷。梅長蘇站在蘇宅的廊下,看著雨滴敲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指尖捏著一封剛送到的密信,信紙邊緣被雨水洇得發皺。
“先生,阿竹姑娘到了。”飛流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少年身后跟著個渾身濕透的丫鬟,懷里緊緊抱著個油布包,正是阿竹。
“賬冊呢?”梅長蘇迎上去,見她臉色蒼白,嘴唇凍得發紫,連忙讓下人取來姜湯。
阿竹哆嗦著解開油布,露出里面兩冊賬本,還有那支蓮花銀簪。“姑娘讓我把這個交給您,”她把銀簪遞過去,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掉,“她說她要留在嶺南,讓您……讓您放心。”
梅長蘇摩挲著銀簪上的蓮花紋,那是林燮當年親手為夫人打造的,如今卻成了傳遞消息的信物。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赤焰軍大營,林燮抱著年幼的女兒,笑著說“這丫頭將來定是個不肯認輸的性子”,那時的陽光落在孩子臉上,像鍍了層金。
“她做得對。”梅長蘇將賬本遞給黎綱,“速送靖王府,讓沈追大人核對賬目,務必在三日內整理出可呈給陛下的證詞。”
黎綱剛走,童路便匆匆進來,神色凝重:“先生,國舅爺府中動靜很大,聽說在秘密調動京畿衛,恐怕……”
“他要狗急跳墻了。”梅長蘇望著窗外的雨幕,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賬冊的事定是走漏了風聲,他想在我們呈上證詞前,先下手為強。”
正說著,靖王的親衛統領匆匆趕來,單膝跪地:“先生,殿下請您即刻入宮!皇后在御前哭訴,說您勾結逆黨,盜取國舅爺的‘私密賬冊’,還說……還說林姑娘是赤焰余孽,要株連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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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正好。”梅長蘇拿起傘,“該讓陛下看看,他的國舅爺和皇后,究竟藏著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
***皇宮的紫宸殿里,氣氛壓抑得像要下雨。梁帝坐在龍椅上,臉色陰沉地看著階下的爭吵——皇后哭得梨花帶雨,國舅爺義憤填膺,而靖王則冷著臉,一不發地站在一旁。
“陛下!”國舅爺猛地跪下,聲淚俱下,“蘇哲包藏禍心,竟敢偽造賬冊誣陷老臣!那林晚星分明是林燮的女兒,是赤焰軍的余孽,他們勾結在一起,就是想顛覆我大梁江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