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回到房內時,阿竹正對著一堆錦緞發愁。見她進來,連忙起身:“姑娘,張媽媽剛送來這些料子,說是皇后娘娘的宴席,得穿得體面些。可這花色太多,我實在拿不準主意。”
林晚星掃過那堆流光溢彩的綢緞,指尖拂過一匹月白色暗繡蘭草的杭綢,淡淡道:“就這個吧。”
阿竹愣了愣:“姑娘,這會不會太素凈了?宮里的宴席,姐妹們都愛穿得鮮亮些。”
“越不惹眼,越安全。”林晚星坐到妝臺前,看著鏡中素凈的自己,“皇后突然召我入宮,未必是好事。”
謝玉夫婦上午剛來過,下午宮里就傳了旨意,這timing太巧,顯然是謝玉在背后動了手腳。他大約是想借宮宴看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林姑娘”,到底有沒有能被他利用的價值。
阿竹似懂非懂地點頭,拿起杭綢去準備晚裝。林晚星看著鏡中自己平靜的臉,指尖卻在鏡沿輕輕敲擊——梅長蘇會不會也去宮宴?以他與靖王的關系,入宮赴宴合情合理。若能在宮里再碰面,或許能探到更多東西。
次日午后,寧國侯府的馬車在宮門前落下。林晚星扶著阿竹的手下車,月白色的裙擺在朱紅宮墻映襯下,果然顯得格外低調。守門的禁軍打量她幾眼,見她跟著侯府的人,也沒多盤問。
穿過層層宮道,宴席設在御花園的水榭上。此時已有不少命婦貴女在座,衣香鬢影,笑語盈盈,只是那笑里藏著的試探與打量,比侯府的庭院更深。
“那就是寧國侯府新來的嶺南孤女?”
“看著倒是清雅,就是穿得太素了,怕是不懂宮里的規矩。”
細碎的議論聲順著風飄過來,林晚星恍若未聞,只安靜地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阿竹替她斟上茶,低聲道:“姑娘,您看那邊,穿石青色蟒袍的就是靖王殿下,他旁邊那個……”
林晚星順著阿竹的目光看去,心頭微定——靖王身側的素衣男子,正是梅長蘇。他今日換了件更顯清瘦的月白長衫,坐在那里,手里把玩著一枚玉佩,神色淡然,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卻偏偏讓人無法忽視。
仿佛察覺到她的目光,梅長蘇抬眼望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那平靜的眼神里,似乎藏著些別的什么,讓林晚星的心跳漏了半拍。
“林姑娘倒是會找地方。”一個嬌俏的聲音自身后響起,轉頭見是個穿粉色羅裙的少女,眉眼靈動,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嬌憨,“這里最清凈,就是離主位遠了些。”
“姑娘是?”林晚星起身回禮。
“我是中書令家的小女兒,柳眉。”少女大大咧咧坐下,“方才聽母親說侯府來了位嶺南的妹妹,我就猜是你。”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這里的人看著和氣,實則眼睛都尖著呢,你穿得素凈是對的,省得被她們挑刺。”
林晚星微怔,沒想到竟遇到個直爽人,便也放松了些:“多謝柳姑娘提醒。”
“謝什么,”柳眉揮揮手,“我娘說你父親是嶺南大儒,可惜……”她話沒說完就被母親瞪了一眼,連忙改口,“不說這個,你嘗嘗這杏仁酥,御膳房做的,比外面的細膩多了。”
正說著,殿內忽然靜了幾分,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皇后與幾位皇子公主到了。林晚星跟著起身,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梅長蘇的方向,見他雖也隨著眾人躬身,視線卻若有似無地落在靖王身上,兩人交換了個極快的眼神,顯然是在傳遞什么信息。
宴席開場的歌舞過后,皇后端起酒杯,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林晚星身上,嘴角噙著淺淡的笑意:“那位便是寧國侯府的林姑娘吧?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林晚星心頭一凜,依抬頭,迎上皇后審視的目光。那目光看似溫和,卻像帶著鉤子,要把人的底細都勾出來。她從容地垂下眼瞼,聲音平穩:“臣女林晚星,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果然是個標致的姑娘,”皇后笑意加深,“聽說你父親是嶺南有名的文人?可惜天不假年。”她話鋒一轉,“侯府收留你,也是仁心。只是這金陵不比嶺南,規矩多,林姑娘初來乍到,可得好好學著些。”
“臣女謹記娘娘教誨。”林晚星恭順地應著,心里卻清楚,皇后這話明著是提點,實則是在敲打——在她眼里,自己不過是個需要看侯府臉色過活的孤女。
“嗯,”皇后滿意地點點頭,又隨口問了幾句嶺南的風土,林晚星都一一得體應答。坐在不遠處的謝玉見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顯然對她的表現還算滿意。
柳眉悄悄對林晚星比了個“不錯”的手勢,林晚星回以淺笑,指尖卻微微發涼——剛才皇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時間,比尋常貴女長了太多,這絕不是單純的好奇。
宴席過半,貴女們三三兩兩地去御花園散步。林晚星借口透氣,也跟著走出水榭,剛轉過假山,就見梅長蘇正站在湖邊,與靖王低聲說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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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腳步微頓,正想繞開,卻被靖王看到。
“林姑娘。”靖王出聲喚住她,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帶著審視——大約是梅長蘇跟他提過自己。
林晚星只好上前行禮:“靖王殿下。”
梅長蘇轉過身,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月白色的裙擺在風里輕輕晃動,倒比昨日在蘇宅更顯清逸。他開口道:“林姑娘也出來透氣?”
“是,里面有些悶。”林晚星頷首,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靖王微蹙的眉頭,“殿下與先生在議事?”
靖王剛要說話,卻被梅長蘇搶了先:“不過是閑聊些景致。金陵的御花園,比嶺南的園林如何?”
“各有千秋,”林晚星笑道,“嶺南多芭蕉椰樹,自有野趣;宮里的園林精致,卻少了幾分自在。”
梅長蘇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林姑娘倒是通透。”他轉頭對靖王道,“殿下,我與林姑娘說幾句話,你先過去吧。”
靖王看了梅長蘇一眼,又看了看林晚星,雖有疑慮,還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湖邊只剩下兩人,風拂過湖面,帶起微涼的水汽。
“皇后突然召你入宮,怕是謝玉的意思。”梅長蘇先開了口,語氣帶著幾分篤定。
林晚星不意外他能猜到,直道:“他大約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成為他的棋子。”
“那你打算如何?”梅長蘇看著她,眼神里的探究比昨日更深。這個看似柔弱的嶺南孤女,不僅心思敏銳,還帶著一股不卑不亢的韌勁,倒比他預想中更有意思。
“棋子?”林晚星輕笑一聲,指尖拂過垂到胸前的發絲,“要看是誰的棋子。若只是任人擺布,我何必千里迢迢來金陵。”
梅長蘇眸色微動:“哦?林姑娘有自己的打算?”
“談不上打算,”林晚星抬眸望他,目光清亮,“只是不想做砧板上的魚肉。先生在金陵布了這么大的局,想必明白身不由己的滋味。”
她刻意提到“布局”,想看他的反應。
梅長蘇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幾分自嘲,幾分了然:“林姑娘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聲音放輕,“這金陵城,誰不是身不由己?只是有人甘之如飴,有人……”
他沒說下去,但林晚星懂了。甘之如飴的是謝玉之流,為了權位不擇手段;而梅長蘇,顯然是那個在不得已中掙扎,卻始終憋著一口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