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朱由檢關于“恩養司”的構想如同一股暖流,滋潤了王承恩、李鳳翔、褚憲章三人的心田,讓他們激動不已,深感皇恩浩蕩,前路也有了明確的奮斗目標。然而,在這片洋溢著感激與振奮的氣氛中,卻有一個人,雖然同樣為皇帝的仁德之心所感動,但內心深處卻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絲失落與茫然。
這人便是張國元。
他看著王承恩受皇帝信重,總攬內廷機要;看著李鳳翔被委以籌建新監軍體系的重任,關乎軍隊未來;看著褚憲章領受了創建“恩養司”這一澤被無數宮人的仁政。唯獨他自己,至今仍未得到任何具體的差遣。雖然皇帝剛才說了“另有要務”,但眼見其他三人都已領命,唯獨自己還懸著,那種被忽視、可能能力不被看重的感覺,如同細微的蟻噬,悄悄啃噬著他的心。他努力維持著臉上的恭謹,微微低著頭,目光落在自己腳前的金磚上,手指在袖中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感到些許無所適從的尷尬和隱隱的焦慮。難道是自己之前的表現不夠好?或是皇帝覺得自己不堪大用?
朱由檢將四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自然沒有錯過張國元那一閃而過的失落。他心中了然,卻并不點破。待到王承恩、李鳳翔、褚憲章三人的情緒稍平,目光都重新匯聚到自己身上時,他才緩緩地將目光定格在張國元身上。
“張國元。”朱由檢的聲音平靜而沉穩。
“奴婢在!”張國元一個激靈,立刻收斂心神,深深躬身,心中忐忑,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種安排。
朱由檢注視著他,語氣變得格外凝重:“前面安排給王承恩、李鳳翔、褚憲章的事情,都至關重要,關乎軍心、關乎內廷穩定、關乎宮人福祉。但是……”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起來,然后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最后要交給你的一件事,或許是最難的,也極可能是最重要的!可以說,只有把你這件事辦好了,辦成了,李鳳翔的新監軍,褚憲章的恩養司,乃至朝廷日后許多想辦的事情,才有可能真正推行下去,否則一切都將是空中樓閣,無源之水!”
這話分量極重!王承恩、李鳳翔、褚憲章三人都不由得神色一凜,好奇而鄭重地看向張國元。而張國元本人更是心頭狂震,原本的失落瞬間被巨大的壓力和驚疑取代!最重要?最難?關乎前面所有事?這到底是什么樣的重任?
朱由檢沒有賣關子,直接揭示了核心困境:“要做成前面這些事,離不開一樣東西——錢!大量的錢糧!”
他攤開手,語氣帶著無奈與決絕:“李鳳翔的新監軍要深入士卒,體恤兵情,必要時需要銀錢改善士兵生活,記錄軍功需要賞賜,這要錢!褚憲章的恩養司,要贍養成千上萬離宮宦官宮女,保證他們衣食住行,病有所醫,還要收養孤兒,這更需要源源不斷的巨額錢財!王承恩協理內廷,維持宮廷運轉,同樣需要開銷。而朕……朕不妨告訴你們,經過前番撥付騰驤四衛、凈軍,以及預留其他應急之需,如今朕的內庫之中,存銀僅剩十萬兩了!”
“十萬兩”這個數字,像一塊巨石壓在了四人心頭。對于個人這是天文數字,但對于皇帝要推行的這些宏大計劃,簡直是杯水車薪。
“這點錢,肯定做不了這許多大事。”朱由檢語氣斬釘截鐵,“后面用錢的地方還多得很!遼東的軍餉,各地的賑災,官員的俸祿……哪一樣不是吞金的巨獸?國庫空虛,朕不能一味指望那里,朕必須自己想辦法開源!”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張國元:“朕的‘源’在哪里?朕有遍布京畿乃至直隸的皇莊、田產,有各地的官礦(雖多為宦官或官員管理,但理論上屬皇室收入),有江寧、蘇州、杭州三大織造局,還有其他一些皇店產業……這些,本應是向內庫輸送銀錢的活水!可近年來,這些產業繳納內庫的銀兩卻越來越少,有的甚至年年報虧!是朕的莊子不長莊稼了?還是朕的礦里挖不出礦了?或是江南的織機都壞了?”
他的聲音帶著冷意:“顯然不是!是管理這些產業的蛀蟲,上下其手,中飽私囊!是地方上的官員士紳,巧取豪奪,侵占皇產!他們把本該屬于內庫,屬于大明的財富,都裝進了自己的腰包!”
張國元聽到這里,心中已然明了皇帝要他做什么了,一股寒意夾雜著巨大的責任感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