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不給講律越權的口子;也不給刑部一堂的權勢;更不給江南派系暗中操縱方向。
――講案歸講律院。
――覆核歸刑部。
――定斷歸東宮與大理寺。
像一張無聲鋪開的羅網,將所有權勢、所有可能、所有退路……全部鎖在他安靜的指尖下。
刑部不能單吃;講律院不能越權;就連東宮自己,也借大理寺來穩住“不可專斷”這道底線。
這道令旨像一柄未開鋒的刀,無刃、無聲、不沾血腥,卻封盡諸路。
比駁回更可怕;比破例更心驚。
這才是東宮真正的手段――不怒,不,靜靜落下,便是一刀封喉。
那一刻,馮策便明白了,他能做的,只有:“……遵令。”
刑部設夜堂講“沈修案”那日,不過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得一天。
堂門在漸沉的暮色中緩緩開啟。
幾乎是同一瞬――堂中所有人齊齊抬頭。
他們不必猜,也不必看清,卻都知道即將走進來的,會是誰。
也都知道,真正牽動此案走向的,不再是斷案之人,而是――
講案之人。
――沈蕙笙。
她步入堂中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衣袂在燈影下落下干凈的一線光。
講席高而冷,她抬眸望去的那一刻,整個堂中仿佛連呼吸都隨之頓住。
所有人都在等――
等她落座、等她開口、等她讓這樁被塵封五年的舊案再次掀開。
她沒有看旁人,也未看主案,更不曾望向陸辰川。
她只是將講案靜靜置于案上,指尖輕輕一按,燭火被她袖間風擾得微顫了一下。
沈蕙笙終于開口,聲音不急不慢,卻字字落地:“沈修一案,下官講四疑。”
第一字落地,堂中已有官員屏住呼吸。
她翻開一頁,聲音冷靜如霜:
“一、證詞錯位――沈修供述被篡改,倉吏更換簽字時間;
二、賬據異常――調庫賬頁被人抽換,編號斷層;
三、文書失檔――正本被阻、副本藏信,疑遭高位遮掩;
四、驗傷不實――流徙途中風雪暴斃,卻無驗尸札記。”
她講至末句,落筆如刀:“此案五年塵封,理證猶存;死者不能自,講官當代其理。”
那一剎,堂中像忽然被一盆冷水潑醒。
陸辰川一直聽著,終是抬起眼,卻恰好與沈蕙笙對上。
他想移開,可已經來不及了。
她眉眼沉著,像在看他,又像沒在,平靜得就像堂前的冷燈。
只有沈蕙笙自己知道――
這一次,她不是為誰翻案,也不是為誰而講。
她只是要將那個沒人聽、沒人問、沒人信的結尾,自己親手改過來。
講案已結。
沈蕙笙未曾問過那車馬歸誰府第,因她知道,那不是講官的職責;即便知道,死者也不能復生。
但她也知道:世上有些罪,不寫進卷宗,也終會寫在后人的記憶里。
五年過去――
那個人,如今是否仍安坐高堂?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