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路途漫長,車輪聲單調得像敲在心上。
沈蕙笙低頭看著手中的硯包。
仍然包得嚴實,青黑如墨、沉穩內斂,是簡知衡會喜歡的樣式。
硯臺很冷,她的手卻很熱。
熱得像是攥著一塊再也送不出去的心意。
好不容易回一趟江南,竟然沒抽出一點時間去見他……
可真的是因為沒時間嗎?
若她真下定決心要見他,哪怕深夜,她也能在講律院,找到他。
――可她沒有。
她的指尖順著硯包的棱角滑過,動作輕得像在回避什么。
簡知衡那雙眼晴沉靜得太過分,又清澈得一塵不染,她一看見,就像突然照見了自己所有的狼狽、疲倦和猶疑。
他不會問她“為何來”。
他會只問一句:“累了嗎?”
而這種溫柔――
恰恰是她此刻最承受不起的。
車廂愈發悶,沈蕙笙抬手掀了掀簾,風灌進來,吹得她鬢角微亂,她的心又更亂了。
對面坐著的陸辰川抬眼看了她一瞬。
那一眼極短,短到像什么都沒發生。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指節已經在卷袋上輕輕繃緊。
“風大。”他的語氣冷得像平地一刀:“別吹著。”
沈蕙笙沒理他,只是把硯包拿在掌心翻了翻,最后放回腿上。
陸辰川看著她攥著布包的手,眉間的線悄然皺緊。
――她這是要送誰?
他移開視線,動作又冷又利落,冷得不容靠近,利落得不留余地。
可唯獨他的呼吸,輕淺地亂了一瞬。
他以為自己能控制好,可胸口那一下不受控的發緊,還是逼得他微微屏了呼吸。
那布包小小一塊,卻像壓在他心口,沉得讓他無法忽視。
“……什么東西。”他還是問了,問得很輕,卻冷得像在審問。
沈蕙笙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瞬:“與你無關。”
陸辰川下頜線驟然繃緊。
江南的水霧像從車簾縫隙里滲進來,沉沉壓在車廂里。
他所有的話,都在這一刻硬生生咽了回去。
“好。”他只說了一個字,冷得像關上一扇門。
沉默隨之落下,厚得像能在空氣里凝成一層霜。
馬車一路北行,不知過了多久,馬蹄聲忽然變得清脆而硬朗。
路面從濕滑的青石,換成北境特有的黃土官道;兩旁的樹影也從江南的濕青,漸漸挺成了北地筆直的深綠。
天色由陰轉亮,霧散云開,金光從高處落下來,冷冷覆在車簾上――已經是京畿的天了。
高、穩、肅,與江南的濕軟判若兩地。
兩人都不說話,只讓窒息般的沉默隨著車輪一路滾向前方。
而京城,就在前方。
沈蕙笙下車時,掀簾的手仍微微發著涼。
陸辰川沒說話,只把卷袋換到另一只手里,然后側身讓路――那一瞬客氣得過分,也疏離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