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川整個人像被定住。
“……改日。”他重復時,眼底的光像被抽空。
腦海里猛地亮起一幕――
那是早春的某一日,他在府中當值,匆匆往案房趕,卻在廊下撞見了沈修。
沈修喚他:“辰川,我有件事……”
“我現在要去問供。”
他打斷他,沒有停步,也沒回頭,只抬手示意:“改日。”
而那聲“改日”,最終成了他和沈修之間的,最后的一句話。
空氣沉了片刻。
沈蕙笙低聲開口:“他一直在等你。”
難怪她當年怎么都找不到證據,原來不是兄長毫無察覺,而是他從一開始,就把希望寄托在陸辰川身上。
也許是出于對他的信任,也許是不想把她卷進來,可兄長他,終究是……所托非人。
陸辰川聞,指尖輕輕一顫,那紙薄信險些拿不穩。
喉間像被什么堵住,他動了動唇,卻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沈蕙笙低著頭,不再看他。
舊宅荒涼寂靜,兩人的呼吸聲都變得沉重,那沉默沉得太久,久到讓人喘不過氣來。
最終,陸辰川像是耗盡了力氣,將信小心收入袖中,轉身往舊宅門口走去。
“走吧。”他說。
可她卻沒有動。
“陸辰川。”她抬眼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沉靜,沉靜得像多年壓著的疑問終于浮上來。
他背影一頓。
“你到底……為什么從來不回頭?”
這句話落下時,陸辰川仍背對著她,肩頭輕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我……”他嗓音沉啞,像是艱難地咬住每一個字:“若我回頭,你還會在這條路上嗎?”
沈蕙笙一怔,似是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
都這種時候來,他竟然還在說這種話……
須臾,她輕輕笑了一下,卻冷得毫無溫度:“陸辰川,你回不回頭,和我在不在路上,有什么關系?”
他為什么永遠是這樣,永遠……不知錯。
她不否認,陸辰川是少年如劍的法理天才,冷靜、敏銳、從無遲疑。
可也正因如此,他被眾人捧著、推著、仰著,一步步送上錯不得、也不容錯的位置。
久而久之,他便真的以為自己從來沒錯過,也不會錯。
可他似乎忘了,真正的“回頭”不是看別人,而是――看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快步越過他,聲音清清冷冷地落下:“――那案,我要親斷。”
等陸辰川反應過來時,她已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他站在門中,像被定在那道映著灰塵的光里,背脊筆直,卻像隨時要塌下。
夜色像一張緩緩落下的幕,將他們隔成兩個世界。
她的背影沒入暗處的那一瞬,陸辰川心口像被悄無聲息地割開。
她替兄長找回塵封的信,也替自己走完那條路;而他卻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連問的資格都失了。
“……抱歉。”
他幾乎聽不見地吐出一句,像是說給紙,也像是說給一個永遠聽不見的人。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