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他輕輕闔上信箋,將它收入袖中,眼底深色未散。
那一刻,他已知――她終會走到更遠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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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轉瞬即逝,江南風雪又是一年。
自簡知衡自京返院起,沈蕙笙已在江南講律院修習理律近一年,她從最初只能遠遠望見他于高席講案,到如今已能正襟聽課,漸入其門。
旁人只見新人鋒芒漸露,卻不知這一年,于她而,意義更深。
不止是迎新,更是因要辭舊。
這一年――是她人生的轉折之年。
她的長兄沈修,一個在她記憶中沉默寡、忠直清正的人,她“奪舍”而來時,他早已遠在鎮江任江南兵曹司佐,分管軍需庫賬,鮮少歸家,所以她與他,算不上多有感情。
她對他的所有記憶,都來自前世的“沈蕙笙”。
在那段記憶里,沈修是一個不擅辭,卻會在她生病時默默守在床前,一聲不吭替她換過幾次濕帕的人。
是一個自己不茍笑,卻總會把最細軟的糖子、點心留給她的人。
是一個縱然再冷硬,也舍不得對妹妹皺一下眉頭的人。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前世的“沈蕙笙”對他的依賴與愛意,可那情感太過濃烈,并不屬于她。
她只是一個看客,一個旁觀者。
可她又知道,她此番重寫命運,有一半,是為他。
若非沈修被錯斷的“緩流徙案”驚動朝野,沈家不會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前世的“沈蕙笙”,更不會肝腸寸斷,在江邊焚信后,投江自盡。
而那封信,正是她寫給陸辰川的遺書――那個主斷“緩流徙案”之人。
“終此一生,我未曾后悔相識,只悔未能相知。若有來生,愿再見他一次,只一次,亦好。”
好傻的姑娘……為什么在生命的盡頭,還要惦記著那“罪魁禍首”?
她雖然無法理解前世的“沈蕙笙”對長兄與陸辰川的復雜情感,卻清楚,這兩個人,是她此番重生必須直面的命數。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悲劇重演,不只是為了沈家這一門一姓,而是為了還律以公,令那蒙塵的真相,能在公堂之上重見天日。
陸辰川――
每每聽到這個名字,沈蕙笙心底便會不由自主涌起難以抑制的波瀾。
他的斷案筆錄,幾乎成為講律院高階課程的必講之案。
學子們提筆如飛,字字珍之,唯獨沈蕙笙,執筆的手悄然顫了一下,才強自穩住。
而每當簡知衡提及此人,他總能第一時間捕捉到她神色間的一瞬異樣。
縱然她眉目很快斂下,裝作鎮定,可他還是看得分明。
――陸辰川。
簡知衡不曾點破,只在講案之余,目光若有若無落在她身上,似乎心知肚明,卻始終不。
這個名字,如同案卷上的墨痕,沉沉覆在紙上,難以磨滅。
于簡知衡是,于沈蕙笙更是。
她知道那一天,越來越近了。
――緩流徙案。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