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管還握在手里,蕭玄沒有松開。他盯著桌上剛寫完的指令,筆尖殘留的墨跡已經干了。窗外風停,檐下標記不再晃動,但他知道,時間不能再等。
他起身,將銅管放入密道入口的暗格,按下機關。石板滑動閉合的聲音剛落,腳步已朝密室方向走去。袁天罡已在門外等候,斗篷垂地,臉上疤痕在燭光下顯得更深。
“人帶來了。”袁天罡低聲說。
蕭玄點頭,推門而入。
密室內只有一桌一椅,細作坐在那里,雙手放在膝上,臉色平靜。他沒被綁,也沒受傷,像是來赴一場尋常談話。但他的指節發白,呼吸比正常慢了半拍,說明他在控制自己。
蕭玄走到主位坐下,把一份文件攤開。是賬冊副本,翻在“黑水渡”那一頁。他用手指輕點那個地名,沒說話。
袁天罡站在側后方,不動,也不出聲。
“你叫什么名字?”蕭玄終于開口,聲音不高。
細作沉默。
“我不需要你報出身來歷。”蕭玄翻開另一頁,“我知道你在兵部戶曹當過差,三年前調去糧料清核司,負責北境運糧文書歸檔。你的上司周通,上個月突然暴斃,死因是中毒,但驗尸報的是急病。”
細作眼皮跳了一下。
“你也去過豐年糧行。”蕭玄抽出一張紙,上面畫著資金流向圖,“這家店的東家是你堂舅,但他五年前就死了。營業執照上的簽名是偽造的,筆鋒起落和你抄錄公文的習慣一致。你每月初七去一趟,每次停留不超過一刻鐘。你在交接單據。”
細作喉頭滾動。
“還有恒通棧、北貨集,三家店鋪的資金最后都匯往一個無名據點,位置在黑水渡以北三十里。那里沒有官道,不通商旅,只有北狄的馬隊會經過。”
蕭玄停頓,看著對方眼睛:“你說,這些事和你沒關系?”
細作仍不答話。
蕭玄從袖中取出另一張紙,鋪在桌上。是摹簽字比對圖。兩份撥款文書并列,一個是王翦的花押,另一個是仿寫的。放大之后,轉折角度完全相同。
“筆跡能描,心跡難掩。”蕭玄說,“你們描得再像,也逃不過交叉驗證。戶部底檔沒有這筆支出記錄,錢是從哪來的?是你私蓋印章,還是有人授意?”
細作的手開始抖。
蕭玄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聲音壓低:“你兄長在太原教書,侄兒下月考童生試。我不想牽連無辜。只要你說實話,他們不會出事。”
細作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懼。
“我不知道!”他脫口而出,“我只知道按命令辦事!每月初七交單據,換銀票。別的我不問!”
“誰給你命令?”蕭玄問。
“周主事……后來是李元接手。他說這是尚書大人定的規矩。”
“王翦?”蕭玄問。
細作咬住嘴唇。
“你不說,我也能查到。”蕭玄拿出第三份材料,“這是聽風樓拍下的影像——北狄使者進出豐年糧行的畫面。時間是上個月十五,你也在場。你站在門口望風,穿的是灰袍,戴斗笠。影像很清。”
細作渾身一震:“不可能!那天根本沒有外人!”
“你覺得我在騙你?”蕭玄冷笑,“那你看看這個。”
他遞過去一張紙。紙上是一幅畫像,正是那日場景:灰袍男子立于門前,身后馬車掛著北狄紋飾。細作的臉清晰可見。
這畫是系統生成的,真假難辨。
細作盯著畫像,額頭滲出冷汗。他知道完了。
“是王大人……”他聲音發顫,“是他下令虛報人數,截留口糧。駐軍三萬兩千人,實際只有兩萬九千。多出三千人的配額,每月四千五百石糧,全走賬外。”
蕭玄坐回椅子:“繼續。”
“損耗也是假的。”細作低頭,“沙暴毀糧是借口,實際糧食被轉運到黑水渡的私倉。一部分賣給流民,一部分……一部分經暗道送出國境。”
“換什么?”蕭玄問。
“黃金,戰馬。”細作聲音更低,“北狄用這些東西付賬。我們拿錢后,一部分填補空餉,一部分進王大人家庫房。”
“你們有多少人參與-->>?”
“戶曹六人,庫房三人,押運隊兩個校尉。李元是直接負責人。他每十日向尚書匯報一次。”
“有沒有書面憑證?”
“有……但都在王大人書房密格里。我們只接觸副本。”
蕭玄拿起筆,在紙上記下幾個名字。
“為什么選黑水渡?”
“因為那里是南北咽喉,官軍巡查松懈。而且地形復雜,有廢棄礦道可以藏貨。王大人早就在那邊建了中轉站。”
蕭玄放下筆,看向袁天罡。
袁天罡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塊布巾。是之前從婢女手中繳獲的。他展開布巾,一角繡著極小的符號,是一個倒置的“王”字。
“這是聯絡標記。”袁天罡說,“他們在布巾上做記號傳遞消息。這塊是二皇子那邊傳來的,但我們的人把它換成了你的供詞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