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張輔卻持重一些,他沉吟道:“陛下,京營出動,非同小可。糧草輜重,需時日籌備。且今春寒未消,草料不濟,利于騎兵而不利于我軍步騎協同。是否可先敕令曹義謹守要隘,同時遣使嚴詞詰問兀良哈首領,觀其動向,再定行止?或可命大同、宣府出兵策應,以為牽制。”
主戰與主守的聲音在朝堂上爭論不休。朱瞻基聽著這些議論,心亂如麻。他深知張輔所是老成謀國之道,但剛剛確立權威的他,如何能忍受這等挑釁?若采取守勢,豈不是向天下人表明他朱瞻基軟弱可欺?他剛剛壓服了內部的文官,難道還要向塞外的韃虜低頭嗎?
可是,若貿然出兵,勝了固然可揚國威,可萬一有失……他想起了父皇洪熙帝的謹慎,也想起了當年永樂帝雖屢次大勝,卻也耗費巨大的往事。這責任,他擔得起嗎?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際,一個新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他的腦海:兀良哈為何偏偏在此時入寇?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南方,仿佛要穿透重重殿宇,看到千里之外的樂安。
那個稱病蟄伏的二叔,漢王朱高煦!他是否與此次邊患有關?是否想借此機會,擾亂朝局,甚至……?
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栗。如果真是漢王勾結外寇,那局勢將險惡到無以復加!
“夠了!”朱瞻基猛地喝止了朝臣的爭論。他臉上陰云密布,眼中閃爍著復雜難明的光芒,有憤怒,有猜疑,更有一種被逼到墻角的決絕。他不能示弱,尤其不能在可能存在的內鬼面前示弱!
“傳朕旨意!”朱瞻基的聲音恢復了帝王的冷硬,“擢升陽武侯薛祿為征虜大將軍,總兵官,率京營三萬精銳,即日整軍備武,克期出師!敕令薊州鎮總兵官曹義、宣府總兵官譚廣等部,悉聽節制!務必要將兀良哈這股狂悖之徒,給朕打疼、打怕!揚我國威于塞外!”
“陛下圣明!”主戰派官員紛紛躬身。主守派如張輔等人,見皇帝決心已下,也不敢再勸,只是眉宇間憂色更重。
退朝的鐘聲響起,朱瞻基拂袖而去,留下滿殿心思各異的文武百官。一場新的風暴,已然來臨。而這場風暴,似乎正朝著某個深藏在樂安的身影所期望的方向,悄然轉變。
退朝后,朱瞻基獨自回到乾清宮,心情并未因做出了決斷而輕松,反而更加沉重。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圖》前,目光死死盯住北疆那片廣袤而危險的土地。兀良哈的入侵,像一盆冷水,將他從廢立成功的短暫喜悅中徹底澆醒。他意識到,皇帝的寶座之下,從來不是坦途,而是無盡的烽煙與暗礁。而那個他一直視為心腹大患的樂安,在這突如其來的邊患映襯下,其陰影顯得更加幽深,更加令人不安。
……
幾乎與此同時,這份關于北疆急報的密文,也通過特殊的渠道,以比八百里加急更快的速度,被送到了樂安漢王府那間深藏地下的密室里。
朱高煦看著手中的密報,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了一絲預料之中的、冰冷的笑容。他輕輕將密報放在燭火上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
“風,終于來了。”他低聲自語,目光投向墻壁上那幅更為詳盡、甚至標明了蒙古各部草場和水源的北方地圖,“朱瞻基,你會如何應對呢?可千萬別讓本王……失望啊。”
“傳令給‘聽風閣’漠北站,”他轉身,對肅立一旁的韋弘和王斌吩咐道,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密切關注兀良哈與官軍動向。另外,讓我們在宣大一帶的‘商隊’,做好準備。這場仗,我們不去打,但要看著它打,更要……讓它按照我們的需要去打。”
“臣遵命!”韋弘和王斌齊聲應道,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們知道,王爺等待已久的機會,或許正在到來。塞外的驚雷,已然炸響,而樂安匣中的利劍,也已發出低沉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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