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商人孫敬修,是何底細?與彭城伯是何關系?”他看似隨意地問道。
王瑾早已查過,此刻對答如流,但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仿佛剛剛想起的補充:“回皇爺,據查,孫敬修乃天津衛一商戶,經營糧行、貨棧,平日名聲尚可,并無劣跡。說來也巧,陛下前些時日覺著好用、已命內官監采買的那‘藕煤’與省柴爐,便多是出自他家工坊。此人于工巧之物上,似頗有幾分機杼。其與彭城伯府上,似是通過府中一管事引薦,說是敬佩國舅爺忠君愛國,故有此獻。彭城伯亦是感其誠心,才代為上奏。”
這番說辭,自然是“廣源號”與張太后族人門下早已套好的詞,聽起來合情合理,并無明顯破綻。
朱瞻基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目前看來,此物于軍有利,進獻途徑也看似正常。雖對商人動機有所保留,但北伐在即,一切以實用為上。若此物真能大規模生產供應軍前,確是好事。
“告訴彭城伯,”朱瞻基最終做出決定,“此物朕收下了。著戶部、兵部派員,會同那孫敬修,詳細核驗此物之制作成本、儲存時限、大規模制備之可行性。若果真利于軍旅,可著其先行制備一批,運至軍前試用。告訴孫敬修,用心辦事,朝廷不會虧待于他。若有欺瞞或以次充好,嚴懲不貸!”
“奴婢遵旨!”王瑾躬身領命,退下去傳旨。
朱瞻基看著那碗還剩大半的“方便面”,目光深邃。他并未完全放下戒心,但軍情緊急,任何可能提升戰力、便利后勤的事物,都值得一試。至于這孫敬修及其背后的關系網,自有錦衣衛去慢慢查探。
……
天津衛,“廣源號”總棧。
孫敬修接到由張府管事暗中傳來的口信后,一直緊繃的心弦終于稍稍放松,隨即被巨大的興奮與野心所取代。
“成了!第一步,總算邁出去了!”他在密室中來回踱步,臉上因激動而泛著紅光。通過張太后族人的門路獻上“方便面”,這本是一步險棋,極易引人懷疑。但他深知“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的道理,直接做皇家的生意,看似冒險,實則一旦成功,便等于獲得了一道護身符!而且,在北伐這個節骨眼上獻上軍需物資,朝廷出于實用考慮,審查流程會加快,成功率更高。
“立刻召集工匠師傅,擴大工坊!按照…‘那位’提供的法子,優化流程,提高產量!但要記住,關鍵步驟必須掌握在我們自己人手里!”他對心腹掌柜吩咐道。
“東家放心,小人明白!”掌柜低聲道,“只是…這產量一大,成本也不低,朝廷那邊…”
“成本?”孫敬修冷笑一聲,“眼下不是計較成本的時候!哪怕賠本,也要把這第一批‘皇差’辦得漂漂亮亮!我們要的不是眼前這點利,是‘御用’、‘軍供’這塊金字招牌!有了這個,以后這大江南北的糧食、百貨生意,誰還能與我們爭鋒?!”
他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立刻去辦!同時,給樂安那邊發密信,稟報此事進展。記住,用三號密碼信道。”
“是!”
…
消息很快通過隱秘渠道傳回樂安漢王府密室。
朱高煦看著韋弘呈上的密報,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方便面…軍供…皇家生意…孫敬修這小子,膽子不小,腦子也活絡。這一步棋,走得險,卻也走得妙。”他放下密報,對韋弘道,“告訴孫敬修,此事本王準了。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務必把朝廷的訂單做得完美無缺。但有一條,所有參與核心制作的人,必須絕對可靠,工藝絕不能外泄。必要時,‘聽風閣’可以出手‘清理’。”
“臣明白。”韋弘躬身,“王爺,如此一來,‘廣源號’算是半只腳踏入了官家的門檻了。”
“嗯。”朱高煦頷首,“這是一步暗棋。將來或有大用。眼下,且讓他去折騰。我們的重心,還是在北邊…”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圖上的漠北,眼神變得幽深而銳利。
“蒼狼他們…應該已經就位了吧。這場大戲,即將開場。本王…真是期待啊。”
漠北的風雪中,隱藏著來自樂安的利刃;北京的深宮里,一份來自“廣源號”的“心意”正悄然改變著大軍的后勤;而樂安的深淵之下,潛龍的目光,正冷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等待著最佳時機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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