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權柄中樞,因最高統治者的生命垂危,而陷入了半停滯的敏感狀態。一股無形的、令人不安的真空正在形成。
然而,在這看似沉寂的宮禁深處,一場無聲卻至關重要的權力運作,正在一位女性的主導下,高效而隱秘地進行著——她就是張皇后。
這位歷經永樂、洪熙兩朝,素以賢德聞名的皇后,此刻展現出了遠超外人所想的政治魄力與冷靜果決。她并未沉浸在丈夫病危的悲痛中無法自拔,而是以驚人的鎮定,迅速接管了宮禁的掌控權。
乾清宮被完全封鎖,所有太監、宮女一律嚴禁外出,飲食醫藥皆由張皇后最信任的舊人從旁門送入,徹底隔絕了內外消息的流通。對外,只宣稱“圣躬違和,需靜心調養”,朝會暫免,一切照常。
是夜,一盞孤燈在坤寧宮偏殿亮起。張皇后屏退所有閑雜人等,只留下了楊士奇、蹇義,以及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金英。
張皇后鳳目含威,雖面帶倦容,但眼神清澈銳利,不見絲毫慌亂:“皇上的情況,三位先生想必心中有數。國不可一日無君,儲君遠在南京,一旦……一旦有變,則國本動搖,天下危矣。”
楊士奇等人面色沉痛,躬身不語。他們深知情況的嚴重性。
張皇后繼續道:“為防萬一,必須即刻密召太子回京!此事關乎社稷存續,必須絕對機密,絕不能令外界尤其是……各地藩王察覺皇上病勢沉重至此,以免生出不測之心。”
蹇義沉吟道:“娘娘圣明。然太子返京,路途遙遠,縱使八百里加急,消息往來亦需時日。在此期間,京中政務若久懸不決,恐生流,亦易生弊政。”
“本宮知道。”張皇后打斷他,顯然已成竹在胸,“故此,在太子回京前,需有一至親穩重之人,名正順暫代處理日常政務,以安人心。本宮意,由襄王朱瞻墡暫代監國,坐鎮文華殿,處理尋常章奏。遇軍國要務,仍由內閣票擬進呈,由本宮與金英代為稟奏皇上決斷,或留中待太子回京。如此,既可示天下以政局安穩,亦可使權力不出宮闈。”
這是一個深思熟慮的安排。選擇親子襄王,既保證了代理人的可靠性與皇室血統的純粹,其“監國”名分又低于“攝政”,且權限被嚴格限定在“日常政務”,重大決策權仍牢牢掌握在皇后、內廷與內閣手中,避免了可能出現的權力旁落或藩王借機坐大。
“娘娘思慮周詳,臣等嘆服。”楊士奇與蹇義相視一眼,均覺此策穩妥,立刻領命。
“楊先生,你即刻擬兩道密旨。”張皇后條分縷析,“其一,即刻擬一道密旨,以皇上口吻,及江南災后重建事關重大,朕心甚念,特命太子即刻返京述職稟報。其二,明發上諭,皇上偶感風寒,需靜養數日,特命襄王朱瞻墡暫代監國,內閣及各部院悉心輔佐。前一道旨意用璽后秘密發出,后一道旨意,待太子啟程消息確認后,再行明發。”
“臣遵旨!”楊士奇深知其中輕重,鄭重應下。
“金英,”張皇后看向老太監,“皇城內外,尤其是九門守衛及襄王駐蹕的文華殿,你要親自過問,換上最可靠的人。京營那邊,讓英國公張輔暗中戒備,沒有本宮和內閣的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動。若有任何風吹草動,無論涉及何人,即刻拿下,先斬后奏!”
“老奴明白!”金英躬身應答,聲音雖顯蒼老,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穩和冰冷的殺意。
“蹇先生,”張皇后最后吩咐,“六部日常事務,由你與夏先生等多加費心,務必維持平穩,絕不可露出慌亂之象。尤其要留意糧餉、漕運,確保京師供應無虞。”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確,瞬間構建起一張以皇宮為中心、覆蓋整個京師的應急控制網,并巧妙地引入了襄王監國這一緩沖環節。這位平素深居簡出的皇后,在關鍵時刻,展現出了堪比杰出政治家的沉穩、縝密和狠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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