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刷磨損,導致接觸電阻突變。這種時候換備件根本來不及。
老羅從貼身衣袋里掏出一個像鼻煙壺似的小鐵盒,挑出一坨黑乎乎的油膏,直接抹在滑環上。
就在那一瞬間,那根還在劇烈顫抖的指針,像是被強力膠粘住了似的,瞬間回正,紋絲不動。
“鉛筆芯碾成粉,混上熬熟的豬油。”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到了門口,靠著門框,看著這一老一少:“石墨導電潤滑,豬油防鹽霧腐蝕。這土法子,比咱們庫房里那些進口的航空潤滑脂還好使。”
老羅嚇了一跳,手一抖,那盒寶貝差點掉地上。
早飯是海帶湯配雜面饅頭。
大家伙兒蹲在背風的沙丘后面,吃得唏哩呼嚕。
我把最后一口饅頭塞進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子:“我說個事。從今天起,這種‘濕繞法’加‘土油膏’的工藝,正式定名為‘渤海工藝’。”
幾個年輕技術員都愣住了,嘴里的湯差點噴出來。
“還有,”我指了指還在那低頭猛吃不想惹人注意的老羅,“青年組的所有人,以后實操課都歸老羅管。他是導師。”
“別別別!”老羅像被燙了屁股一樣跳起來,臉漲成了豬肝色,連連擺手,“林工,使不得!我大字都認不全,就是個大老粗……”
“認字有個屁用。”我點了根煙,沒讓他把話說完,“技術從來不在紙上,都在手上。我要你教他們的不是公式,是怎么用身上的傷疤去記住教訓。這玩意兒,課本上沒得教。”
氣氛有點凝固。
突然,林小川把手里的飯盒往地上一放,“哐當”一聲。
這小子站起身,走到老羅面前,二話不說,九十度大鞠躬,腦門差點磕到膝蓋。
“羅師傅,收了我吧!我想學那個手感穩壓!”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老羅看著眼前這幫平時只會談論微積分和分子式的大學生,眼圈紅了,嘴唇哆嗦著,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日出。
金紅色的光把那片灰色的海面撕開一道口子。
我獨自爬上了那座廢棄的雷達站殘塔。
風在高處更硬,吹得衣角獵獵作響。
我舉起望遠鏡。
鏡頭里,在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艘灰色的海軍拖船正破浪而來,煙囪里冒著黑煙,顯得殺氣騰騰。
我放下望遠鏡,從懷里摸出那塊老懷表。
表蓋彈開,內側嵌著一張泛黃的一寸黑白照。
照片上是1963年的冬天,廢料堆旁,一個滿臉煤灰的少年,正傻笑著站在一位戴著護目鏡的老鍛工身后。
那是我的師父,也是老羅當年的師父。
“師父,”我用拇指摩挲著照片上老人的臉,低聲自語,“當年您教我‘鐵要趁熱打’。現在,輪到我教這幫生瓜蛋子,怎么‘趁潮繞’了。”
像是為了回應我,海面之下,一道幽藍的光弧一閃而逝。
那是我們的潛航器,在那顆“潮濕心臟”的搏動下,剛剛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深潛機動。
我合上懷表,看了一眼表盤上的時間。
八點五十五分。
如果情報沒得錯,那艘拖船上坐著的,可是能決定這項目生死的幾尊真神。
“來吧。”
我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領口,轉身下塔。
“讓你們看看,什么叫野路子里的高精尖。”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