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鐵錘聲的回響,似乎還掛在廣播室的墻壁上。
整個研究所安靜得可怕,像高考前一分鐘的教室,連呼吸都帶著一股子緊張兮夕的味兒。
我心里門兒清,這頓“聽證會”的打,是挨定了。
與其等著他們三催四請,不如自己走過去。體面點。
我推開門,走廊里空無一人,但能感覺到無數扇門背后,都有耳朵豎著。
我步子不快,皮鞋后跟敲在地磚上,發出“嗒、嗒”的脆響,在這死寂里被放大了好幾倍,像是在給即將開始的審判敲著倒計時。
技術科的會議室,那幫人來得倒是挺齊。
長條桌兩邊坐滿了人,大部分是林小川他們那批年輕的技術員,一個個梗著脖子,表情跟奔喪似的,既有對自己心血被否定的委屈,又有挑戰權威的那么點小激動。
上首坐著幾個技術科的老資格,手里轉著鋼筆,眼皮耷拉著,一副“我就靜靜地看著你作”的架勢。
蘇晚晴坐在我的位置旁邊,面前放著個搪瓷缸子,沒冒熱氣,看來已經涼透了。
她看到我,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眼神里沒太多情緒,就是一種“我人到了,剩下的看你”的平靜。
周振聲也來了,這倒讓我有點意外。
他沒坐到桌邊,而是縮在墻角的一張椅子上,像一尊和背景融為一體的老舊雕塑,渾濁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徑直走到主位,拉開椅子坐下。
“不等我,就開起批斗大會了?”我掃視一圈,語氣輕松得像是在問晚上吃什么。
一個戴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人清了清嗓子,他是技術科的副科長王建國,出了名的“流程捍衛者”。
“林總,這不是批斗會。”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燈光,看不清眼神,“是‘緊急聽證會’。我們對您昨天單方面叫停07號模塊量產,并要求轉為復刻六十年代老舊設備的行為,存在嚴重的技術疑慮。”
他說得字正腔圓,每一個字都砸在“規矩”上。
“我們花了半年心血,幾百次迭代,才把新型穩壓模塊的精度做到了微秒級,各項指標全面領先。而您現在讓我們去復刻一臺連圖紙都沒有的、廢土里刨出來的古董……這是對科學的侮辱,也是對我們全體研發人員心血的踐踏!”
他話音剛落,林小川旁邊一個臉漲得通紅的小伙子就忍不住站了起來:“林總,我們承認那臺老機器在特定情況下有它的獨到之處,但那是歷史局限下的產物!我們現在有更先進的材料,更強大的算法,完全可以模擬并超越它的特性,而不是開歷史的倒車,走回頭路!”
“對!這是技術上的倒退!”
“我們的方向沒錯!”
一時間群情激奮,會議室里嗡嗡作響,像捅了馬蜂窩。
我沒說話,只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咚,咚。”
聲音不大,但那幫年輕人的聲音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瞬間啞火。
我看向那個站著的小伙子,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報告林總,我叫趙立新。”他有點發怵,但還是站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