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調出了所里的電子值班表,在那份剛剛擬定的“遺留終端改造督導組”名單的末尾,敲下了三個字:周振聲。
消息不脛而走。技術科的內網論壇里,立刻有人炸了鍋。
“讓周老去督導一線改造?這不是殺雞用牛刀嗎?”
“什么牛刀,周老都快十年不碰具體實現了,這就是讓他去當個吉祥物,靠邊站。”
我看著那些議論,面無表情地拿起筆,在電子批示欄的空白處,手寫了一行小字,然后點擊確認。
“讓他親眼看看,徒弟怎么拆掉師父的神龕。”
深夜,我辦公室的監控分屏上,一個畫面自動跳了出來。
周振聲一個人走進了檔案室,那背影看著比平時更佝僂了幾分。
他調閱的,是1965到1970年,紅星機械廠通信班的所有技改記錄。
值班保衛員的電話幾乎同時打了進來,語氣緊張:“林總,周顧問在查閱非授權歷史檔案,需要干預嗎?”
“不用。”電話那頭傳來蘇晚晴的聲音,她顯然也在關注著,“讓他找。有些答案,只有他自己能給。”
我按掉了內部通話鍵。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雨點砸在玻璃上,然后匯成水流滑下,像一道道劃痕。
這雨聲,敲在巨大的倉庫頂棚上,悶悶的,帶著回響,像極了六十年代鍛工車間漏雨的屋頂,總也補不上的那種。
第二天,改造令正式下發。
全所需要更新的三十七臺遺留終端清單,很快就擺在了我的桌面上。
我拿起紅藍鉛筆,在那份名單上圈出了十二個。
這十二個點,沒有一個在地圖上標著“基地”或者“營區”。
它們是撒在廣袤國土上的鹽粒子,散落在雪山之巔、戈壁深處、密林邊緣。
在那些連衛星電話都要看天吃飯的地方。
那口貼著絕密封條的箱子,像個沉默的啞巴,安靜地停在推車上。
警衛員站得筆直,眼神空洞,仿佛那箱子周圍有一道無形的墻。
清單上那個暗紅色的三角戳,看著就讓人眼皮直跳。
但我只瞟了一眼。
一個來路不明的箱子,可以等。
一個搖搖欲墜的系統,等不了。
“老羅!”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把剪刀,把指揮中心嗡嗡的背景音剪開一道口子。
老羅早就套上了那件厚實的軍大衣,正往嘴里塞最后一口干糧。
他手下那幫人,分了三組,也在默默地往背包里揣高能壓縮餅干。
一張張臉,都被風霜刻得像山里的石頭,又冷又硬。
三十七臺遺留終端。
這是清單上的總數。
二十五臺能遠程升級,剩下那十二個,全是扎在祖國犄角旮旯的硬骨頭,有些地方的網線,怕是比人的小拇指還細。
我把一份名單拍在地圖桌上。
那上面沒有地名,只有一串冰冷的序列號。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