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暖氣在凌晨兩點停了。
我哈出的白氣在觀察窗前凝成霧,模糊了玻璃那頭的操作臺。
"這個地方不能急,得像熬粥一樣慢慢來,火大了芯子就糊。"老羅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過來,他正捏著焊槍,在仿制d7調頻器的電路板上比畫。
作為電氣班班長,他帶徒時總愛用生活化的比喻,可此刻我盯著他鬢角新添的白發,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教我認電阻時,也是這副弓著背的模樣。
趙立新蹲在他右側,工裝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上一道舊疤――那是三年前搶修變壓器時被熔錫燙的。
此刻他眼睛亮得反常,焊槍在指尖轉了個圈:"師傅,我來試試?"
老羅把焊槍遞過去,老花鏡滑到鼻尖。
我看見他喉結動了動,像要說什么,最終只是拍了拍徒弟后背。
趙立新的動作快得讓我瞇起眼。
焊頭觸到節點的瞬間,他手腕輕抖,錫珠精準落在銅箔邊緣,整個過程流暢得像在彈鋼琴。
可就在他收槍的剎那,我猛拍了下觀察窗――原始d7腔的焊接流程里,這個節點本應有個半秒的停頓。
吳德海師傅當年說過,那不是猶豫,是等電磁干擾峰值過去。
趙立新的"順",太干凈了。
"林總?"林小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抱著筆記本電腦,羽絨服帽子上還沾著雪,"您要的操作節奏對比表,我用慢放逐幀標了。"
我接過電腦時,指尖被金屬外殼冰得一縮。
屏幕上七組波形圖像七把刀――其余三個被標記的技工,操作節奏都帶著個人習慣的毛刺;唯獨趙立新的曲線,和1968年吳德海團隊的錄像重疊度高達98.7%。
更讓我寒毛倒豎的是,視頻進度條拖到2分17秒時,背景里突然飄出段走調的哼聲。
"《我的祖國》前奏。"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發緊。
林小川湊過來,鼠標滾輪快速滑動:"變奏版,降了半音。
1968年調試記錄里,吳師傅他們總在焊關鍵節點時哼這個,說是提神。"他頓了頓,"趙立新第三次測試時,哼得最清楚。"
監控室的頂燈在這時閃了兩下。
我摸出兜里的口琴,吳師傅臨終前塞給我的那把,琴身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
當年他說:"這調子是咱們的魂。"可現在,這調子成了敵人的密碼。
"晚晴。"我撥通技術科電話,"幫我擬個緊急通知:備用通信機rks5a突發故障,限電氣班今晚搶修。"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蘇晚晴的鋼筆尖在紙上劃拉:"需要偽造故障點嗎?"
"裝塊假的d7校準芯片。"我盯著窗外越下越急的雪,"真正的滲透者,不會放過碰老系統的機會。"
值班表是凌晨四點送來的。
走廊里的腳步聲停在門前時,我把口琴往兜里一按,金屬琴身硌得肋骨生疼。
推門的是保衛科老周,他沒像往常那樣點頭打招呼,喉結動了動:"林總,會議室燈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