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海的名字混著雪后的陽光滲進骨縫里。
我捏著那半枚焦黑的工牌,指腹蹭過背面歪扭的鉛筆字,袖口還沾著檔案館鐵盒里的銹灰。
"林總,黨委會要開始了。"通訊員小王的聲音從門口飄進來,他的藍布工裝洗得發白,領口卻漿得筆挺――這是他第一次給總師傳話,緊張得喉結直跳。
我把工牌小心收進西裝內袋,那里還躺著三張照片:摩爾斯碼的特寫、偽造的保密協議簽字頁、還有艙蓋內側那片星子似的焊點。
會議室的門在身后"吱呀"合上時,老所長正用搪瓷缸壓著一沓文件,缸沿的茶漬像道褐色的河。
"今天就說吳德海的事。"我把照片推到會議桌中央,玻璃臺面映出自己發紅的眼尾――昨夜對著吳德海的工資條抄了半宿材料,鋼筆尖在稿紙上戳出好幾個洞。
最上面那張是他1970年2月的扣款單,"未完成生產指標"的紅章蓋得歪歪扭扭,像道貼在烈士心口的封條。
周振聲坐在長桌盡頭,白頭發被暖氣烘得蓬蓬的。
他的茶杯里飄著片干茉莉花,是蘇晚晴特意給他帶的――老專家胃寒,喝不得太濃的茶。
此刻他正盯著那張偽造的保密協議,指節捏得發白,突然低低說了句:"當年不是沒人想攔......是沒人敢攔。"
會議室的日光燈嗡地響了一聲。
我看見人事科長張大姐的手在桌下抖了抖,她去年剛整理過那批被銷毀的政審檔案,現在喉結動了動,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老所長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上蒙著層白霧:"小吳的事,我確實有責任。
那會兒批斗會開得兇,說他海外關系的材料摞起來半人高......"
"材料是假的。"我打斷他,把蘇晚晴剛送來的調查報告拍在桌上。
封皮還帶著復印機的熱度,"海外關系斷了十年,注銷戶籍早于保密協議三年,扣工資的生產指標......"我翻到第二頁,"是他主動要求加的額外任務量。"
張大姐突然站了起來,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她的臉漲得通紅,工裝口袋里露出半截藍圓珠筆:"當年那些材料是陳國棟送過來的!
我就說他一個安全干事怎么能調閱核心項目檔案......"
"坐下。"老所長揉了揉眉心,"先聽林總說完。"
我把最后一張照片推到中間――吳德海工牌背面的鉛筆字放大后,"第七次校頻那天,我沒關濾波器"的字跡清晰得像剛寫上去的。"他把名字焊進艙蓋,把秘密刻進工牌,甚至用扣工資的方式證明自己沒偷懶。"我的聲音發緊,"這樣的人,不該被當成叛徒釘在墻上。"
會議室陷入沉默。
窗外的麻雀撲棱著撞在玻璃上,又撲棱棱飛走了。
周振聲突然起身,他的椅子"咔"地倒在地上,卻沒人去扶。
老專家顫巍巍摸出鋼筆,在《追認建議書》的聯署欄簽下名字時,筆尖在"周振聲"三個字上頓了三頓:"我簽。
當年他焊梅花點,我還罵他多此一舉......"
散會時已近黃昏。
蘇晚晴抱著一摞檔案等在走廊,她的藏青呢子大衣搭在臂彎,里面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工裝――這是她的習慣,見領導穿正裝,下車間換工服。"省紀檢的備案我送了。"她壓低聲音,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小團,"日期倒置的證據夾在第三份復印件里,他們要查總能查到。"
我接過她手里的檔案,指尖觸到最上面那份的邊角――是吳德海1969年的體檢報告,"肺部陳舊性損傷"的診斷讓我心口發悶。"你做得對。"我拍了拍她的肩,大衣料子有些扎手,"有些刀,得借上面的手來揮。"
林小川的喊聲響徹走廊:"林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