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雨停之前得動手
他搓了搓手,指了指里間:“趙頭在蒸汽閥那兒呢,昨兒后半夜壓力波動,他守了一宿。”
里間的水汽漫得人睜不開眼,我抹了把臉,看見個佝僂的背影正趴在壓力表前。
趙師傅的藍布工作服洗得發白,后頸的老傷疤像條蜈蚣,七年前那場大火留下的。
我走過去時,他沒回頭,只盯著指針說:“林工,這壓力表該換了,彈簧管都松了。”
“趙師傅。”我掏出第二包煙,“七年前九月廿三,第七研究所的火。”
他的背猛地繃直了。
壓力表的指針突然跳了兩格,蒸汽管發出嘶嘶的響聲。
我看見他握扳手的手在抖,指節泛白:“小同志,有些事――”
“那晚您沒走。”我壓低聲音,“所有人都撤了,就您回去搶修通風系統。主電井的位置在通風管道旁邊,對吧?”
他終于轉過臉來。
六十歲的人,眼尾的皺紋里還凝著水汽,卻比刀還利:“你打哪兒聽來的?”
“我翻了當年的值班記錄。”我從兜里摸出張復印件,是1965年9月23日的《設備運行日志》,最后一行簽名欄里“趙建國”三個字力透紙背,“您寫‘通風閥卡阻,返場處理’,可火災報告里說您是‘誤入火場’。”
蒸汽管的響聲突然蓋過了心跳。
趙師傅的喉結動了動,伸手摸向我遞過去的煙包,指尖卻在半空中頓住。
他盯著我胸前的工牌,上面“火種研究所林鈞”幾個字被水汽洇得模糊:“周所長鎖主電井那會兒,我正趴在通風管道里拆螺絲。”他突然笑了,笑得咳嗽起來,“我啥都沒看見。但人走的時候,不該連燈都不關――主電井的應急燈,亮了整整三天。”
我攥緊兜里的筆記本,上面記著周所長的死亡時間:火災后第四日。
三天,足夠讓應急燈的電池耗盡,足夠讓某些東西在黑暗里冷卻。
趙師傅拍了拍我的肩,力道沉得像塊鐵:“小同志,有些燈,該滅的時候自然會滅。但滅之前――”他指了指壓力表,指針正穩穩停在0.8mpa,“總得讓該看的人,看見刻度。”
離開鍋爐房時,雨勢小了些。
我望著天上的灰云,摸出懷表――下午兩點,蘇晚晴的聯席會該開始了。
技術科的會議室飄著茉莉香,是她常用的雪花膏味。
我扒著門縫往里瞧,蘇晚晴正站在投影儀前,屏幕上是兩張螺栓的晶相圖,一張紋路細密如網,一張卻像碎瓷片。
“1971年以前的螺栓,晶粒度7級;之后的,只有5級。”她的指尖敲在圖上,“可設計圖紙里,熱處理溫度都是840c。”
年輕的質檢員小王蹭地站起來:“這說明外協廠改了工藝!我申請――”
“小王。”質檢科的劉科長咳嗽一聲,“技術問題要講究證據鏈。”他沖蘇晚晴笑,眼角的皺紋堆成花,“蘇科長,這種對比圖咱們私下討論就行,沒必要――”
“劉科長說得對。”蘇晚晴突然笑了,把遙控器往桌上一放,“那咱們就私下討論。”她舉起一疊《技術討論紀要》,封皮上蓋著“內部學習”的紅章,“會后我會請各班組領回去,就當給新同志做案例教學。”
劉科長的臉瞬間白了。
小王搶在他開口前抓起一份紀要,指節捏得泛青。
蘇晚晴轉身時瞥見我,眼尾的細紋彎了彎,像是在說“成了”。
暮色漫進廠區時,林小川抱著一摞《rks系列電臺歷史維護手冊》從資料室跑出來,藍布工裝的口袋鼓鼓囊囊。
我截住他:“夾帶的東西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