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材料的手頓住了。
“我們不是要翻案。”我喉嚨發緊,“是要把漏掉的課補上。”窗外的雨突然大了,雨點砸在玻璃上,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碼。
他合上材料時,防磁表的指針正好指向三點――和三天前我在檔案走廊看到的掛鐘一個位置。
“下次別用摩爾斯碼當圖表坐標。”他起身時拍了拍我肩膀,“年輕人,太顯眼。”
散會時雨幕壓得低,眾人沉默著往辦公樓外走。
沒有人鼓掌,皮鞋跟敲在水洼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
朱衛東的軍大衣掃過消防栓箱,我瞥見他迅速塞進去一疊資料,動作快得像變戲法。
老羅蹲在臺階下,把寫滿筆記的草稿紙折成紙船,放進積水坑:“漂吧,漂到該去的地方。”紙船晃了晃,載著墨跡往遠處去了。
蘇晚晴的傘撐過來時,我聞到了她常用的茉莉香。
傘面內側用防水墨寫著“繼續”,字跡被雨水泡得發虛,卻更清晰了。
“去鍋爐房看看?”她突然說,“老周頭新砌的爐子,該試試火候。”我抬頭看天,雨絲里浮著一層灰霧,像是要把什么洗干凈。
我沒回辦公室,拐進了廠區后巷。
鍋爐房的煙囪在雨里吐著白汽,遠遠就能聽見爐門開合的哐當聲。
老周頭的大膠鞋踩在泥里,濺起的泥水落在我褲腿上,他沖我喊:“林工!來看看這新爐子――”
我摸了摸兜里的紫外燈,隔著布料都能摸到凸起的紋路。
墻縫里的圖紙,水洼里的紙船,消防栓箱里的資料,還有傘面上的“繼續”――這些種子在雨里泡著,說不定明天就發芽了。
雨還在下,我踩著水洼往鍋爐房走,靴底碾過一顆小石子,硌得腳疼。
雨絲順著帽檐滴進后頸,我縮了縮脖子,隔著鍋爐房的鐵皮門都能聽見老周頭的大嗓門:“小宋!把煤矸石往東邊垛,濕的別混進干料堆!”門軸吱呀一聲,我剛跨進去,就被煤塵裹了個滿懷。
老周頭正彎腰捅爐排,花布圍裙上沾著黑灰,抬頭看見我時,煙袋鍋子差點掉地上:“哎呦林總師!您咋跑這兒來了?”
“來看看新砌的爐子。”我把藏在身后的煙包遞過去,“聽說趙師傅在值班?”老周頭的眼睛在煙盒上頓了頓――紅星牌,1960年的老包裝,我找老羅軟磨硬泡了半宿才摳出來的。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