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度盤的指針終于穩定在0.87%時,實驗室的掛鐘正敲過兩點。
老羅摘下老花鏡,用袖口擦了擦,又戴上:“沒錯,三倍超標。”他的聲音發顫,像當年帶徒弟第一次車出合格零件時那樣。
林小川的工具包“啪”地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撿,我看見他后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小子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
天快亮時,我把譜圖底片塞進《三線建設機械圖集》的裝訂線。
林小川舉著放大鏡,看膠片在紙頁間露出的銀邊:“師父,這書送去西南軍工學院……”“他們的圖書館歸總參管,”我抽出鋼筆在書脊上畫了道暗線,“審查鏈條到不了那兒。”手指撫過封皮上的灰塵,突然想起***在車間說過的話:“搞技術的,得給后人留把鑰匙。”
蘇晚晴的通知是在早飯時來的。
她捏著電報站在食堂門口,晨光透過玻璃窗照在電報紙上,“專家組進駐”四個字被映得發亮。
“三天后。”她把電報遞給我,指尖涼得像塊冰,“說是審查‘非常規科研活動’。”我掃了眼落款,喉頭突然發緊――那是三個月前剛換的公章,紅得扎眼。
下午的會議開得像鍋滾水。
蘇晚晴站在投影儀前,《老舊設備再利用價值研究報告》的標題占滿整面白墻。
“這里有個成功案例,”她按下遙控器,xrf65型分析儀的照片跳出來,“我們修復了一臺1965年產的x射線熒光分析儀,經測試,其元素檢測精度仍符合基礎科研需求。”我看見坐在后排的張副處長捏著筆記本的手青筋暴起,筆尖在紙上戳出個洞。
散會后,蘇晚晴的辦公室飄著焦糊味。
她把專家組名單扔進鐵皮垃圾桶,火柴梗“滋啦”一聲竄起小火苗。
灰燼落下來時,正巧蓋在桌上的黨徽上,金漆的麥穗被熏出一道黑痕。
窗外的風撞在老式收音機上,喇叭突然發出短促的“滋啦”聲――和昨晚示波器藏安瓿時,窗外雪粒敲出的莫爾斯電碼,節奏分毫不差。
我回到辦公室時,王工正往紙箱里塞舊圖紙。
“老林,”他拍了拍最上面的一卷,“這批1971年的存檔要封存,你要是有用的……”我蹲下去翻,一張泛黃的圖紙角露出來,上面的字跡讓我心跳漏了一拍――那是***的瘦金體,寫著“新型特種鋼實驗記錄”。
雪又下起來了,透過窗戶落在圖紙上,慢慢洇開一片濕痕。
我指尖壓著那張泛黃的圖紙角,雪水順著窗沿滴在牛皮紙上,洇開的濕痕像道裂開的嘴。
***的瘦金體在水痕里暈開,"新型特種鋼實驗記錄"幾個字突然變得模糊――不對,不是雪水的問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