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去年體檢時,醫生說他左耳聽力下降,他只說"老了,機器響慣了"。"昨晚我把巡檢車的屏蔽層加厚了。"他從兜里摸出截鋁箔,邊緣還沾著膠水,"當年他們沒這條件......"他突然轉身,軍帽檐壓得低低的,"我去車間看看新到的變壓器。"門關上時,我聽見他哼起《咱們工人有力量》,調子走得厲害,像臺缺油的老電機。
暮色漫進辦公室時,我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報告標題:《關于"北緯43°應急聯絡網"歷史地位的初步考證》。
光標在結尾句閃爍:"他們未曾被宣告犧牲,卻承受了比犧牲更漫長的沉默。"我刪掉重寫,又刪,最后敲下:"今天,我們重啟信號,不只是為了安全,是為了回答那句等待了三十年的――"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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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鍵按下的瞬間,窗外的晚霞漫過窗欞,照在桌上的鐵盒上――那是林小川上午發來的照片里,王秀蘭老人的鐵盒。
照片里,老人的手像枯樹皮,正揭開盒蓋,露出枚褪色的胸章和半封家書,墨跡暈開的地方寫著:"他說,只要信號不停,他就不能寫信......怕連累我。"
我伸手碰了碰鐵盒的照片,玻璃屏上的指紋里,仿佛還能摸到老人指尖的溫度。
晚風掀起報告稿,最后一頁的字跡被吹得亂動,可那句"有人在嗎?"始終清晰,像道穿越三十年的電波,正等著回應。
抽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小川的消息:"老人在家,鐵盒在她床頭。"我點開照片,鐵盒邊緣的紅漆已經剝落,可盒蓋上用白線繡的"永遠等待"四個字,依然扎得眼睛生疼。
夜色漸濃時,我把鐵盒的照片夾進李建國師父的筆記本。
紙頁間飄落張泛黃的合影,是1965年的車間,師父站在最中間,身后站著二十來個年輕工人――現在我知道,他們里有好幾個,名字就在昨夜的名單上。
月光漫過窗臺,我摸著筆記本上的字:"設備可停,責任不停。"突然想起蘇晚晴說的話:"他們是人民的守夜人。"而我們,該是接燈的人。
桌上的鐵盒照片在月光下泛著暖光,我伸手輕輕蓋住"永遠等待"那四個字,像在捂熱顆埋了三十年的心跳。
明早,我會去技術科找蘇晚晴,把報告和建議一起遞上去――有些聲音,該被聽見了。
不過此刻,我盯著鐵盒里那半封未寄的家書,照片里的字跡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極了當年車間里,老師傅們用粉筆在機床邊寫的注意事項,歪歪扭扭,卻比任何圖紙都珍貴。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