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地圖往墻上按的時候,圖釘扎進指腹。
血珠滲出來,在"呂梁"兩個字旁邊洇開個小紅點――倒像是提前標好的警示。
地下會議室的燈泡嗡嗡響著,我退后兩步,六個紅圈在墻上連成不規則的星圖:玉門的雷達站挨著祁連山雪線,阿魯科爾沁旗的電臺藏在沙丘后,凱里的掩體在苗寨后山,青松嶺的舊工事被野藤纏成綠疙瘩。
最后那個新增的呂梁外圍氣象站,坐標是小川在暴雨里用衛星電話報回來的,字跡還帶著水痕。
"三不原則。"我對著空氣念了一遍,鋼筆尖戳在"守夜人行動方案"上,"不驚動地方,免得打草驚蛇;不依賴批復,等文件下來,雷早炸了;不中斷排查,今天漏一個點,明天就多具焦尸。"
桌上的搪瓷缸里,茶梗沉了底。
我抬頭時,玻璃窗外的天光已經泛白――從昨夜十點到現在,我在這張木桌前畫了十七版路線圖。
巡檢車要繞開國道走便道,裝備清單精確到每根絕緣桿的長度,應急代碼本里"高壓泄漏"對應"杜鵑叫","結構不穩"對應"布谷鳴",連壓縮餅干的配給都是按每人每日1200大卡算的。
"林總。"
蘇晚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她手里提著個帆布包,藍布衫袖口沾著機油,發繩松了半截,幾縷頭發垂在鎖骨上。
我這才發現她的鞋跟沾著鐵銹――應該是剛從報廢庫房回來。
"改裝車的事有著落了。"她把包擱在桌上,倒出三張老照片:褪了色的軍用道奇卡車,引擎蓋上還印著"1964年西北測繪大隊"的字樣,"后勤科說經費卡著,我翻了舊軍工物資臺賬......"她指尖蹭過照片邊緣,"三輛底盤在報廢庫躺了十五年,發動機還能轉,就是變速箱得換。"
我伸手摸了摸照片里的車轍印:"朱衛東能搞定?"
"他帶著檢修班在庫房焊了半宿。"她笑了,眼尾的細紋里還沾著鐵屑,"老朱說這卡車比他爹歲數都大,可認路――當年修青藏線時,這種車能在冰縫里開。"
窗外傳來汽車喇叭聲。
我扒著窗沿往下看,朱衛東正站在改裝好的卡車上敲工具架,焊槍的藍光在他護目鏡上跳。
老羅蹲在底盤下擰螺絲,白發被風吹得飄起來,像面小旗子。
"小川的隊幾點出發?"我轉身問。
蘇晚晴看了眼手表:"六點整。他說要趕在山洪前過鷹嘴崖。"
鷹嘴崖的便道我去過,一邊是懸崖,一邊是泥石流溝。
我喉頭突然發緊,抓起桌上的應急代碼本塞進她手里:"讓他把熱成像儀綁在胸口,別掛在腰上――上回在秦嶺,儀器就是這么摔進冰縫的。"
她沒接本子,反而握住我手腕。
她的手還帶著庫房的涼氣,"你昨晚只喝了半杯茶。"她從帆布包里摸出個油紙包,"食堂王嬸留的玉米餅,還熱乎。"
玉米餅的香氣混著機油味鉆進鼻子。
我正要說話,走廊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小川沖進來時,工裝褲膝蓋上沾著泥,膠鞋還滴著水。
"哥!"他把安全帽往桌上一扣,帽檐還掛著雨珠,"鷹嘴崖的便道被沖垮了。"他抹了把臉,雨水順著指縫往下淌,"我們改徒步,二十里山路,設備我讓隊員分著背。"
我盯著他后頸的紅痕――那是背設備勒的。"帶電液體。"我突然說。
他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站點在陡坡上,地基傾斜,墻體裂縫滲水。
我讓隊員帶了麻繩和滑輪組,絕緣墊用防水布裹了三層。"
"還有。"我扯下脖子上的銀鏈,吊墜是塊舊懷表,"這是師父當年給的,防磁。"我把鏈子塞進他手心,"遇到強電磁干擾,攥緊它。"
他低頭看了眼懷表,又抬頭沖我笑,眼白里全是血絲:"1965年7月12日,李建國監造。"他說,"和呂梁那模塊上的字一個日子。"
六點整,卡車的引擎聲在院子里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