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tj5模塊的硅堆受潮會形成可控硅效應嗎?"我按住他肩膀,"整流后的直流電壓能達到380伏。"
"知道。"他扯開領口,露出鎖骨處一道淡粉色的疤,"十二歲那年偷拆收音機,被變壓器抽了一耳光。"他沖我笑,眼尾還帶著沒擦干凈的雪粒,"哥,我得去看看,當年建這些站的人,是不是也像我們現在這么急。"
呂梁的雨比預報來得早。
我在研究所監控屏前盯著林小川的定位,紅點在山溝里跳得厲害――他們趟著齊腰深的積水,用木棍挑開裸露的電纜;朱衛東蹲在泥里測電場強度,萬用表的熒光屏在雨幕里像顆小月亮;老羅把干沙往電源井里倒,白發被雨水黏在額頭上,像團濕糟糟的棉花。
"找到了!"林小川的聲音從對講機里炸出來,帶著電流雜音,"電源井里的tj5模塊!
外殼腐蝕了大半,硅堆在滴水......"
"斷開接地線!"我對著話筒喊,指甲掐進掌心,"老朱,你扶著小川!
老羅,用絕緣桿!"
監控畫面突然黑了一瞬,再亮起來時,林小川正半跪在井邊,橡膠手套上沾著黑褐色的銹跡。
他舉起模塊的手在抖,可聲音穩得像塊鐵:"整流橋燒穿了,感應電被整成直流......"他突然抬頭看向鏡頭,雨水順著安全帽檐砸在臉上,"哥,模塊背面有刻字。"
畫面拉近,銹跡里露出一行小字:"三機院西北分部,1965.7.12,李建國監造。"
李建國是蘇晚晴的師父,我在718廠的檔案里見過他的筆記――最后一頁寫著"設備可停,責任不停"。
復盤會開在晚上九點。
會議室的燈泡晃著昏黃的光,我把三張照片擺成三角:凱里電臺的"等待回應"、青松嶺值班表的小紅花、呂梁老漢焦黑的手背。
"三十年前,有人在黑暗里守著信號燈。"我摸著照片上的銹跡,"三十年后,他們守的東西成了隱形的雷。"我抬頭看向在場的二十多號人,林小川的工裝還在滴水,蘇晚晴的眼睛熬得通紅,"火種溯源不是拆設備,是要讓后來人知道――"我敲了敲青松嶺的照片,"這里有人等過,現在也得有人接。"
散會時,蘇晚晴往我懷里塞了個牛皮紙袋。"全國137個重點設施,49個在人口密集區。"她聲音啞得厲害,"我讓小川他們標在地圖上了。"
我翻開紙袋,第一張就是放大的中國地圖,紅色圓圈像撒了把血珠子。"得建個流動巡檢組。"我掏出鋼筆,在筆記本"聽風計劃"下方寫下"守夜人","輪班跑,帶著頻譜儀和熱成像儀,把每個tj5模塊的狀態摸清楚。"
她湊過來看,發梢掃過我手背:"需要多少人?"
"越多越好。"我合上筆記本,窗外的夜色濃得像墨,"但首先......"
"得讓更多人知道該守什么。"她替我說完,眼睛亮得像星子。
后半夜我去地下會議室取資料,墻上的地圖卷還攤在桌上。
我展開時,北風卷著雪粒子打在窗玻璃上,恍惚又看見雪山里那盞油燈――二十年前的守夜人,和現在的我們,隔著三十年的風雪,在同一張地圖上,畫下重疊的坐標。
我伸手摸了摸地圖上山西的位置,那里有個新貼的藍色標簽:"紅柳溝,已處理"。
指尖再往右移,陜西、甘肅、新疆......一個個空白的點在夜色里發著幽光,像等待被點燃的火種。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