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人撲到入口邊,用手扒拉碎石。
老羅的手套磨破了,指尖滲出血,混著雪水在石頭上洇出一個個紅點:“摸到金屬了!”
是一扇門。
銹跡斑斑的鋼板門,門把手上還掛著一個褪色的紅袖章,“紅箭”兩個字被雪水沖得發白。
我抹掉門中央的冰碴,露出一個密碼鎖――轉盤早已卡死,但鎖眼周圍有刮擦痕跡,像是有人用螺絲刀硬撬過。
“當年撤編時沒拆干凈。”朱衛東喘著氣說,“可能是走得匆忙。”
我們擠進通道時,風突然又大了起來。
雪花灌進來,在頭頂的通風管道里打著旋。
老羅打開手電,光束掃過墻面――防潮氈布雖已褪色,卻沒有霉斑;電線捆扎得整整齊齊,用的是60年代特有的麻線。
“跟新的一樣。”他輕聲說,手電光照在墻角的搪瓷缸上,缸里還剩半塊肥皂,“有人定期維護過。”
主控室的門虛掩著。
推開門的瞬間,灰塵騰地飛起,在手電光中舞動。
墻上的值班表被玻璃罩著,最后一行寫著“張振國,1966.3.18”,鋼筆字寫得方方正正,日期旁邊畫了一朵小紅花。
朱衛東湊過去:“張振國……我師傅的師傅就叫這名,說是66年調去了保密項目。”
老羅蹲在供電柜前,用螺絲刀撬開蓋板。
“我的老天爺。”他聲音發顫,“鉛酸電池組!”他指著埋在巖層中的黑色方塊,“每塊電池都裹著石蠟,埋在恒溫層――”他又摸了摸連接電池的銅線,“還接了山體自然電流,用地電補能!”他抬頭看我,眼睛亮得嚇人,“這不是設備,是活著的遺囑!”
主控臺中央放著一臺rks12電臺,和凱里挖出來的那臺一模一樣。
面板上的指示燈熄著,但顯示屏卻亮著“等待回應”四個綠字。
我湊近看,信號周期顯示為“27小時”――和老羅在帳篷里畫的草圖完全一致。
朱衛東掏出萬用表測電壓:“待機狀態,功耗低得離譜。”
“被動監聽。”我拍了拍老羅的肩膀,“用五號電池接音頻放大器,別激活主電路。”老羅從工具箱里取出兩節電池,手穩得像在焊接精密元件。
耳機貼到我耳邊時,起初是一片雜音,接著――“滴答,滴答。”極低頻的聲音,像秒針在骨頭里走動,每二十七小時重復一次。
就在這時,林小川打來了電話。
他聲音帶著回音,應該是用了牧站的衛星電話:“哥,蘇科長分析出來了!這不是呼叫信號……是倒計時。”我握緊耳機,倒計時?
那張被抹去的網,那些被沉默的人,原來是在等待一個期限。
副站長辦公室的抽屜卡得很死。
我用螺絲刀撬了三次,“咔”的一聲,夾層里滑出一個牛皮紙信封。
信紙泛黃,邊緣帶著焦痕,開頭寫著“致未來接替者”。
“我們奉命切斷與總部的聯系,但必須保持接收狀態。”我念出聲,喉嚨發緊,“若三十年后仍有信號傳來,請確認是否還有人在守望。”
老羅湊過來看,睫毛上的冰碴掉在信紙上:“今天是1972年……三十年后是2002年。”他忽然笑了,笑得眼角泛淚,“他們算到了,算到會有人來。”
撤離時,暴風雪又起來了。
我們走了幾步,回頭看那洞口――風雪正往里面灌,仿佛有人在緩緩合上一本書。
我把信折好塞進胸前口袋,隔著布料能摸到字跡的凹凸。
朱衛東拍了拍我的背:“林總,該走了。”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往牧站挪動時,林小川的吉普車迎面駛來。
他搖下車窗,臉上沾著雪粒:“哥,北京來電話了!”他抹了把臉,“火種研究所接到山西呂梁的緊急通報……”
“什么通報?”老羅扒著車門問道。
林小川搖了搖頭:“沒說具體內容,只說一名村民在……”他突然閉嘴,目光緊緊盯著我身后的雪山。
我回過頭。
風雪中,那座覆雪山丘的輪廓漸漸模糊,可值班表上的小紅花、信紙上的字跡、電臺里的滴答聲,卻在我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該來的,總會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