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川不知什么時候在墻上貼了張大字報,標題用紅漆寫著:“看不見的雷,埋在孩子們的笑聲里。”
當天夜里,我在技改審批單上簽了字。
“林總,這不符合流程!”技術科小王舉著單子直跺腳,“雙傘裙瓷瓶要從南方調,護圈得現砍木頭,沒上級批文――”
“批文能比孩子的命快?”我把筆往桌上一摔,墨水濺在“應急技改權限”那欄,“出了事我擔著。”
蘇晚晴悄悄扯了扯我袖子,遞來杯新沏的茉莉花茶:“廣播站已經在播《安全用電常識》了,我加了句‘小朋友們,瓷瓶子怕疼,別拿石頭砸’。”她眼睛亮得像星子,“剛才有個小丫頭跑來說,要把這句話抄給全班同學。”
三天后,朱衛東的自行車鈴鐺在廠門口響得歡。
他沖進調度室時,棉鞋上沾著泥,懷里抱著塊裂成兩半的瓷瓶:“城東小學旁的電桿!這片兒瓷裙都快斷了,要不是敲出聲兒――”他把瓷瓶往桌上一放,裂紋在燈光下像道猙獰的疤,“材料室切片分析了,和小川的模擬實驗一模一樣!”
蘇晚晴拿著報告來找我時,夕陽正把窗欞投在她臉上。
“全省用這種型號的瓷瓶,不下十萬只。”她聲音輕得像嘆息,可每個字都重得砸人,“有的在礦區,有的在漁村,有的……就立在小學校門口。”
我望著窗外冒煙的鍋爐房,蒸汽在天空拉成白練。
“得讓人人都當巡線工。”我摸出鋼筆,信紙在桌上攤開,“第二份建議書,要寫怎么教老百姓自己查隱患――敲瓷瓶聽聲兒,看裂紋方向,這些土辦法比儀器管用。”
“那第一份報告呢?”蘇晚晴指了指桌上的牛皮紙信封,“已經寄給省電力局三天了。”
我沒說話。
風卷著紙片從窗前掠過,恍惚看見傳達室老周正踮腳往鐵皮柜頂塞信――那是上周寄的水文監測改進方案,現在還在落灰。
“他們會重視的。”蘇晚晴輕輕說,可我們都知道,有些漏洞,等不起。
窗外傳來放學的鈴聲,幾個戴紅領巾的孩子跑過電線桿,其中一個突然停住,仰著脖子沖瓷瓶喊:“瓷瓶子,我們不砸你啦!”
我抓起筆,在建議書最后加了句:“真正的防護網,從來不是鋼筋水泥,是人心。”
而此刻,省電力局收發室的鐵皮柜里,那個貼著“特急”標簽的信封,正靜靜躺在一摞文件最底層。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