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的電報是后半夜到的。
他用歪歪扭扭的字跡畫了張草圖:電扇吹著面粉,塑料板上的面粉堆得不均,板沿被壓出細微的弧度。
“風機葉片的老毛病。”他在附里寫,“粉塵堆積改變風載,持續施壓。”
我盯著草圖,突然想起倉庫里那袋受潮的包裝紙――自然和工業,從來都不是分開的。
“取鋼針。”我對林小川說。
他遞來工具時,我看見他指尖在抖――不是冷,是興奮。
鋼針劃過鼓包邊緣,刮下的金屬碎屑落進玻璃管,酒精燈的火焰里騰起一抹淡綠。
“銅污染。”我捏著玻璃管,綠焰在瞳孔里跳動,“沙子里混了冶煉廢渣,長期摩擦滲進焊縫微裂,高溫下應力腐蝕。風壓就是最后那根稻草。”
解決辦法在天亮前成型。
我蹲在帳篷里,用凍紅的手指在圖紙上畫箭頭:“冷縮修復――液氮局部冷凍,讓金屬收縮閉合裂縫,再噴環氧樹脂加玻纖布補強。”朱衛東搓著焊槍點頭:“溫度梯度得控制好,不然容易二次開裂。”老羅舉著溫度計:“我盯著,每降五度報一次數。”
操作時雪停了,太陽從云縫里漏出一線光。
朱衛東的棉手套沾著液氮的白霜,噴口對準鼓包的瞬間,金屬發出細微的“咔”聲――那是裂縫閉合的動靜。
老羅舉著溫度計喊:“零下一百八十攝氏度!”林小川舉著攝像頭記錄:“鼓包高度下降兩毫米!”最后一道環氧樹脂噴完時,技術員們圍過來,有人抹了把臉上的雪,露出白牙笑:“壓力測試!現在就測!”
壓力表的指針緩緩爬升,到額定值時穩穩停住。
帳篷里爆發出歡呼,有人拍我后背,有人攥著朱衛東的手晃。
我退到角落,摸出兜里的筆記本――封皮印著“火種流動檔案館”,是蘇晚晴上個月讓人做的。
翻到新頁,我寫下:“風會殺人,只要它懂得鉆縫隙。”
“林總。”林小川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他懷里抱著一沓泛黃的紙,最上面那張寫著“故障自述卡”,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鉛筆頭蹭出來的:“我們連去年換了新防塵罩,可老鼠還是咬穿了線纜……它們是從地底下打洞進來的。”
我盯著那句話,帳篷外的風突然大了,吹得燭火搖晃。
火苗照亮“防塵罩”三個字時,我想起上個月在軍需倉庫聞到的味道――霉味混著橡膠焦臭,從倉庫最深處的貨架底下漫出來。
“明天,去軍需倉庫。”我合上筆記本,筆尖在“生態鏈破壞評估”幾個字上頓了頓,墨跡暈開一小團,像塊未愈合的傷疤。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