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兵的話被風雪撕成碎片,我捏著浸透泥水的信封,能摸到“彈體焊縫異常膨脹”幾個字洇開的墨跡。
林小川的軍大衣裹過來時,我才發現自己后頸早被雪粒子砸得生疼――北疆試驗基地的暴雪,比想象中來得更急。
“老朱,把防滑鏈套上。”我把信封往懷里一揣,轉身往卡車走。
帆布篷被風掀得獵獵響,朱衛東已經貓腰鉆到車底,扳手在冰面上磕出火星:“林總,油箱里的柴油快凝了,得用噴燈烤著走。”老羅從駕駛室探出頭,圍巾上結著冰碴:“我帶了兩壺熱水,每隔半小時澆一次油管。”林小川把測繪箱綁在背后,棉帽檐結了層白霜:“地圖上最近的補給點在三十里外,要是車拋錨……”
“拋不了。”我打斷他,手掌按在卡車冰涼的引擎蓋上,“當年修青藏線,比這更邪乎的道都走過。”
車輪碾過齊膝深的雪堆時,擋風玻璃上的雨刷結了冰。
林小川舉著凍僵的手敲玻璃:“能見度不到五米!”我瞇起眼,借著車燈反光辨認路基――那是去年夏天新鋪的碎石,此刻全被雪埋了,只剩偶爾露出的棱角閃著冷光。
朱衛東在后座搓著鋼鋸條:“要是陷車,我就鋸兩棵紅柳墊輪。”老羅突然拍我肩膀:“聽!”
引擎的轟鳴里,隱約傳來金屬撞擊聲。
我猛打方向盤,卡車歪歪扭扭沖上道旁的緩坡――車燈掃過的瞬間,我看見三頂綠帆布帳篷歪在雪地里,最中間那頂的支架斷了半截,被風掀得像面旗子。
“基地的人!”林小川猛地推開車門,雪灌進他褲管,“他們在轉移設備!”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跑過去時,幾個穿軍大衣的技術員正用麻繩拽著一個蒙著布的大家伙。
見著我們,為首的高個技術員踉蹌著撲過來,手套上沾著焊錫的焦黑:“林總!您可算到了!”他身后的蒙布被風掀開一角,我看見金屬表面凸起的鼓包――足有拳頭大,像塊畸形的肉瘤頂在焊縫上。
“測過內部壓力嗎?”我蹲下去,手掌貼住鼓包。
金屬涼意透過棉手套鉆進來,鼓包邊緣的溫度比周圍低兩度。
高個技術員翻出記錄本:“泄壓閥正常,壓力值沒超標。x光片也看了,焊縫里沒氣孔夾渣。”林小川湊過來,用游標卡尺量鼓包高度:“三個批次的彈體,都是縱向對接焊縫出問題,位置還都在……”他突然頓住,手指在彈體上劃出一道線,“背風面!”
我直起腰,風卷著雪粒子灌進領口。
遠處的山梁已經看不見了,只有一片混沌的白。
“不是內部問題。”我拍掉手套上的雪,“是外面在‘推’它。”
帳篷里的電臺突然響了。
蘇晚晴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我調了近三年的部署日志――所有異常彈體都在春季運抵,露天存放超過二十天,地點集中在河西走廊到漠北。”她停了停,背景里傳來翻紙頁的沙沙聲,“那邊是沙塵暴高發區。”
我摸出兜里的鉛筆,在彈體上畫了個圈:“老朱,測背風面和迎風面的積灰厚度。”朱衛東立刻抄起毛刷,順著焊縫掃下去,背風面的灰簌簌落進托盤,迎風面卻只掃出薄薄一層。
林小川舉著電子秤喊:“背風面是迎風面的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