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借宿連隊倉庫,鐵皮屋頂被風刮得直響。
我讓林小川用兩根鐵釘接干電池,往五個水樣里一插,氣泡“咕嘟咕嘟”冒起來。
故障區的水樣里,鐵釘周圍的氣泡明顯密得多――電導率高得離譜。
“電化學腐蝕。”我翻出隨身帶的《腐蝕案例手札》,十年前海島雷達站的記錄在紙頁間沙沙響,“堿性凝露當電解質,銅箔和基板金屬當正負極,微電流慢慢啃。”蘇晚晴的手指點在圖譜上,眼睛亮得像星子:“所以質檢只測電氣性能沒用,得查環境殘留!”
第四天去協作點工廠,我沒直奔車間,先扎進了原料倉庫。
包裝袋堆得老高,最底下那層的封口有點松,摸上去潮乎乎的。
“運輸時在某化工廠停過?”我問倉庫管理員。
他愣了愣:“上個月支援化肥項目,確實在那邊卸過貨。”
“氨氣遇水變弱堿。”我捏了捏潮濕的包裝紙,“就這么滲進去,在電路板上養了個小電池。”蘇晚晴在本子上狂寫,鋼筆尖戳得紙頁直響:“得加條驗收標準,環境殘留檢測!”我拿過她的本子,在“必評項”三個字上畫了個圈:“不是評出廠狀態,是評存活能力。”
返程前夜,我們圍坐在火爐旁。
新繪的《設備病理圖譜》攤在膝蓋上,紅藍筆標著高硫燃料帶、堿霧腐蝕區、低溫油脂失效圈。
林小川往爐子里添了塊煤,火星子“噼啪”炸起來:“下次該標北邊那條風險帶了,聽說邊境的雷達……”“先把這張圖畫滿。”我指著北方的空白處,“等零件裂開再查,就晚了。”
突然,遠處傳來馬蹄聲。
風卷著雪粒子,把馬蹄聲撕成碎片。
通信兵的身影從雪幕里沖出來,軍郵信封在手里攥得發皺。
他離著十步遠就喊:“林總!北疆試驗基地……”話音未落,馬被風掀得打了個踉蹌,他重重摔在雪地里。
我跑過去扶他,信封角浸了泥水,隱約能看見“彈體焊縫異常膨脹”幾個字。
雪越下越大,把字跡一點點吃掉。
林小川從后面遞來大衣,裹住通信兵發抖的肩膀:“先烤烤火……”“不用!”通信兵抹了把臉上的雪,把信封往我手里塞,“基地說……說暴雪要封山了……”
我攥著信封,指節被凍得發白。
火爐的光映在圖譜上,北方那條未命名的風險帶,正被雪粒子慢慢覆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