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技術科燈火通明。
我推開門時,蘇晚晴正伏在桌上寫注解,鏡片上蒙著層霧氣。
她面前攤著九張草圖,豬膀胱的處理流程寫了滿滿三頁:"三煮三曬,每遍加明礬水防霉變..."
"要注明風險,"我抽過她的鋼筆,在"駱駝膠"那欄添了行小字,"低溫脆化,禁用于北方冬季。"
她抬頭時,眼尾沾著墨點:"我正想這個。"燈光下,她發梢沾著碎紙片,"剛讓小王去油印室守著,天亮前能印三千份。"
我摸出兜里的密信稿,是給所有協作點的:"尋一種會"呼吸"的皮――能伸縮、不怕油、扛零下三十度,找到者,記入火種貢獻榜。"
"要蓋你的私章嗎?"她問。
"蓋火種研究所的章,"我把信紙推過去,"這是大家的事。"
三天后的清晨,林小川踹開辦公室門時,我正對著窗外的楊樹抽芽發呆。
他舉著電報單,聲音抖得像汽笛:"內蒙古!
牧民拿羊胃加牛筋縫了復合墊,在拖拉機上試了半個月,沒漏一滴油!"
電報紙上的字被他捏出褶皺,我卻看得清楚:"羊胃內層彈性好,牛筋外層抗撕裂,涂羊油防腐蝕..."
"現在怎么辦?"林小川搓著手,"工具包組裝計劃全亂了。"
我翻出裝配清單,用紅筆把"單一橡膠圈"改成"多材質混裝":"每套配豬膀胱墊、羊胃復合墊、再生膠圈各一個,"我指了指新畫的測試卡,"讓使用者自己記哪種好用。"
"那反饋表..."
"加三欄:溫度、濕度、介質類型,"我把筆遞給他,"你不是總說要數據說話?
現在讓工人師傅當研究員。"
一個月后,回收的反饋表堆了半張辦公桌。
我捏著河南點的報告笑出了聲――他們把舊自行車內胎剪成條,用廢機油硫化,做出的"再生膠圈"在三十個測試點里穩定率排第一。
"林總,科委批復下來了!"小王舉著文件袋沖進來,封皮蓋著鮮紅的公章,"不僅恢復橡膠供應,還批了"民間智慧轉化基金"!"
窗外傳來廣播聲,林小川的破鑼嗓子混著電流雜音:"圖紙是死的,人才是活的,腦袋一轉,天地寬闊――"
我翻開新起草的《火種夜校教學大綱》,鋼筆在"第一課"標題下重重頓了頓:"你手里的破爛,可能是明天的寶貝。"
月光爬上窗臺時,桌角的批文泛著暖光。
忽然,桌上的電話叮鈴鈴響起來,小王接起后臉色微變:"林總,西南廠來的急電..."
我放下筆,聽筒里傳來模糊的雜音。
窗外的楊樹葉子沙沙響,像極了當年廢料堆里翻找零件的動靜。
有些火剛燒旺,有些事,才剛開頭。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