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冬夜,就是這雙手舉著煤油燈,照我焊廢鐵車床;1970年大旱,也是這雙手挖了半宿排水溝,保住車間里的電機。"明早我去總局。"我抽過張稿紙,筆尖在"建議"兩個字上頓了頓,"得給這些手一條路。"
接下來的日子像上緊了發條。
我帶著林小川整理了三十七份實操案例,從老羅的伺服閥校準到朱衛東的老機床修復,每份后面都貼著車間老師傅的簽字。
同時,"故障應急支援小組"的調令陸續發到終南山――名義上是輔助,可我在調令備注欄寫得清楚:"參與核心調試,詳細記錄操作細節。"
半年后接到終南山的電話時,我正蹲在車間看林小川教學徒工修液壓泵。"林總,"電話那頭是項目組的老張,聲音壓得低卻帶著笑,"您派來的九個人,現在都成了各小組的主心骨。
李學明那套理論公式,沒您那些案例支撐,根本落不了地。"
年終總結會開在大禮堂。
總部領導拍著我肩膀時,投影屏上正放著終南山的調試畫面――林小川在調伺服閥,老羅在測應力,朱衛東在修液壓平臺,背后的操作臺上,擺著三十七份案例匯編。"你們西南廠啊,"領導笑著搖頭,"沒一個人拿大獎,可哪項攻關離得開你們的人?"
散會時天已經黑了。
我走到實訓樓門口,看見老羅蹲在臺階上抽煙,火星子一明一滅。
林小川坐在他旁邊,大腿上攤著本《機械原理》,正用紅筆在公式旁邊畫液壓圖。"委屈嗎?"小川輕聲問。
老羅把煙頭摁在雪里,咧嘴笑出白牙:"咱又不是考狀元的料。
可你說,要是真有個"實干狀元榜",該貼哪兒?"
林小川抬頭望向二樓的公告欄,那里還空著,月光給他的側臉鍍了層銀。"不用貼,"他摸著兜里的案例匯編,聲音輕得像嘆氣,又像宣誓,"它早就在每個人手上。"
終南山的地下三層,我摸著墻上的管線走到實驗室。
戴手套的技術員正在調示波器,聽見腳步聲回頭――是林小川,工裝左上口袋別著那支跟了他三年的破鋼筆。
我掏出懷里的木盒,手繪電路圖在燈光下泛著暖黃,圖角歪歪扭扭寫著:"交給真正看得懂的人。"
"這是終南山項目的核心電路。"我把圖遞給他,"記得當年你改裝的應力模擬器嗎?
原理跟這圖是通的。"他接過圖時,指腹蹭過我當年在廢料堆里畫的褶皺,眼睛亮得像星子。
窗外飄起細雪,落在實驗室的玻璃上。
我望著他低頭研究圖紙的背影,聽見遠處傳來機器的嗡鳴。
像1963年冬夜老羅舉著的煤油燈,像1970年晚晴剪的五角星,像今天實訓樓里學徒工們敲敲打打的聲響――這些聲音匯在一起,震得人心發燙。_c